自我出生以来,由于尹小娘的‘溺爱’,我从来不曾这样狼狈。
我幽怨地说道:“这布匹珍贵,女儿不过是好心劝说……”
我清楚阿爹的偏心,他肯定是想我咽下这口气。
但我偏偏不让他如愿。
随着一声通传,顾沐带着学堂笔记来了。
至今为止赌约依旧有效,我的信就像是传令符,只轻轻一勾,他便来了。
我低下头,勾起唇角,在顾沐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
接下来,就是狗咬狗了。
6
父亲有意将顾沐请去前厅,可是顾沐却盯着那布匹瞧了半晌。
直到顾沐说出这布匹的由来,父亲才满头大汗,陡然背后冷汗骤出。
方知柔指着我,说是我动的手。
我当即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臂,顶着通红的脸讽刺:“贼喊捉贼。”
方知柔入宫并没有长进,因为方家是大家族,皇帝向来给她面子。
最后是尹小娘识时务,跪下双眼含泪、欲语还休。
我知道父亲心软尹小娘,所以才叫来了顾沐。
顾沐是个冷血的,看似翩翩君子,可最是狠毒。
为了得到我,他自然也会不遗余力地帮我让他们感到恐惧。
他说了许多的话,扣上的帽子一个比一个大。
最终父亲将尹小娘禁足,方知柔求半天却不得意,只因为顾沐在一旁。
她跪求未果动了胎气,于是只好赶回宫中静养。
而关于这布匹,父亲却要我给一个说法。
我看着父亲,一字一句道:“这事儿您若不压下来,方家未来命数如何,可就难了。”
朝堂上纷争不断,我知道父亲站队迫在眉睫,此事把这事儿捅出去,无异于自断活路。
父亲深深看了我一眼,他说,你和你那个娘一样,装着无辜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知道这是尹小娘给他吹的枕边风。
我的笑容消失了,我看着他。
“比不得您啊,父亲。”我轻声说,“您的坏深入骨髓,连味儿都盖不住。”
7
次日一早我再去武馆的时候,霍宁看着我的手臂有些疑惑。
见我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问。
他告诉我,他要上战场了。
我看了他一眼,最终给了他一块儿酥饼,和一个锦囊。
上辈子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去的战场。
他成就了伟岸功名,是我大梁的守护神。
他上辈子虽然冷眼旁观,但也并未欺辱我。
我这个人爱憎分明,给了他一个亲手做的酥饼和一个锦囊。
并非我打算放过他。
他是我大梁的支柱,护国之时,我若能将他收为己用,我便有了更多的便利。
“告辞。”
霍宁不善言辞,收下后便离开了。
但我没想到,霍宁走后,便开始有不知好歹的人来找我的茬。
想来是在武馆内看我不爽很久了,毕竟我是一介女子,他们自然是瞧不上的。
我一打三,直踹他们的命根子。
将他们打的叫苦不迭。
在我离开的时候,沈无忧在门口等我。
他拿着一张地契,神色悠然地朝我招手。
“这儿!”
8
这是沈无忧打算送我的生辰礼物。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提前给我了。
是一个商铺的地契。
我接过地契,不语半晌,看着他:“有心了。”
并非我不要这地契,我要的是更多。
地契终究是他给的,他若监视我,我便一举一动都不得擅动。
沈无忧送我回到方府,竟然不要脸地冲我要一个吻。
不愧是青楼里的常客、花丛中的浪荡子。
我借此佯装生气,将他拒之门外。
次日,我将地契转手给了顾沐。
我道:“想来是沈公子觉得我堪当大任,但不幸的是我不懂商人的思维,只怕要辜负他一番苦心,我若退回去又怕驳了他的面子,就拜托顾二哥哥替我送一趟吧。”
顾沐打量了我很久,他敏锐地问道:“你可是想学商?”
我害羞地低下头,一副被猜中心思的样子:“顾二哥哥还是你懂我。”
要不说他的心思最阴毒。
若是霍宁,肯定问都不问便还回去了;若是沈无忧,恐怕满脑子废料,只觉得拍错了马屁。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往往更简单。
但是我要扳倒他,也就更难。
又过了几日,我终于听到了从宫里传来的好消息——
方知柔流产了。
9
上辈子方知柔也流产了。
但那个时候我已经被万人唾弃,她召我入宫说为了姐妹情谊,护她养胎。
可最后却恶狠狠地盯着我,冷笑着利用我落入水中。
最终皇上认定,是我导致她流产,还害她惹了风寒。
这辈子有了之前布匹的事儿,她也知道我和她仇怨不少,她自然不会请我入宫。
我看着正巧和我打算一同进宫面圣的沈无忧和顾沐,心中冷意泛起。
在我上辈子被指认为杀死方知柔的孩子后,沈无忧买通了茶楼探子,大肆舆论将我压垮;顾沐将所犯命案一一摁在我头上逼我‘认罪’。
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稍稍缓解了心里郁结的痛苦。
宫门出来一太监,捏着破锣嗓子,低声下气道。
“顾公子请去前殿,您父亲在前殿等候。沈公子和方姑娘,这边请。”
一路上,我与沈无忧并肩而行跟在太监身后。
我轻声道:“沈公子,若我出事,你可会为我说话?”
沈无忧多次进出皇宫找太子玩,故而不似我这般小心谨慎的作态。
他只当我是害怕,便凑近我安慰道:“你且放心,我这心思,知涟你最是清楚的。”
我掩下唇角的笑意,眸中泛起凉意。
我当然是最清楚的,否则,我怎么会掐住时间与你一同入宫呢?
10
方知柔的孩子是失足落水没的。
我听了只觉得好笑。
原来就算这孩子没有我,她也会想尽办法弄死肚子里的孩子。
听说她把坏心眼儿打到了沈家的淑妃头上。
于是这才有了沈无忧也要进宫的由头。
可惜皇帝不会因为一个尚不知男女的孩子,就贸然对沈家出手。
想来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方知柔也是急了,竟然蠢笨至此。
到了寝殿,我和沈无忧一起行礼作揖。
还未听见皇帝喊起身,便听得方知柔娇声道。
“许是之前长姐把那波斯进贡来的布匹给毁了,我才这般不留神,栽进了池子里。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皇上……呜呜呜……”
想来是淑妃扳不动,这孩子却不能白牺牲,于是叫我来当这个出气的。
但我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皇帝不出声,我便静静地听着,也一声不吭。
沈无忧有些愣神,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接受到淑妃的眼神,他立刻开口。
“皇上,臣以为,可能容妃娘娘和方姑娘之间有误会。”
我并不惊讶于沈无忧替我说话。
毕竟他的性格就是为美人折腰的个性,况且淑妃也咽不下这口气。
皇帝听了他的话,终于正眼瞧了我一眼。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朕听说你这长姐身材臃肿、样貌丑陋,今日一见,身材纤细、气质尚佳啊。”
看到我如此懂事地没有插嘴,且规矩稳重、低眉顺眼地站着,他语气便也好了一些。
“无忧,你且说来听听。”
他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自己是如何追求我的。
还告诉皇帝,那波斯的布匹、西域的香水,都曾经送给过我。
因此这些东西,我向来是不缺的,更不会和宫里的妹妹抢皇帝的赏赐。
听完沈无忧的话,皇帝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一旁的方知柔听了,惊讶嫉妒之余,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我这才缓缓抬起头,面色苍白地看着方知柔。
“家里二妹妹心思单纯,总事事和我攀比。此前妹妹回来,我劝她莫要辜负皇帝对她的好。”
“那些好东西,她自个儿用就行,家里有长姐,她只要安心伺候皇上便好。”
“谁知道,她亲手剪了布匹威胁我……”
“多亏当时顾沐顾公子正巧将学堂的作业递给我,我这才免于责骂。”
皇帝听着脸色莫测,方知柔却脸色惨白。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嘲笑。
她定是以为我初入后宫定然会乱了分寸。
且她从未想过沈无忧会替我说话,更没想到我会搬出顾沐来说事。
我有沈无忧和顾沐作保,她一个后宫妃子,自然是落了下风。
我欣赏着她的脸色,复又低下头:“希望皇帝不要怪罪妹妹,她也是孩子心性罢了。”
你会说那些阴阳的话,我自然也会。
你能依靠的只有皇上,我却能够把握沈无忧和顾沐替我说话。
这一战,你输了。
皇帝安抚了几句,便以修养之名让方知柔多休息,实则禁足。
临离开之前,皇帝叫我去前殿谈话。
11
前殿内,皇帝只留下了顾沐和我。
在确认我的话属实后,皇帝让顾沐离开了。
他眯着眼睛瞧了我半晌,我巍然不动地站在原地,与他共享着沉寂的夜色。
身边的太监与他耳语了几句,皇帝终于开口:“不曾想,你这心性好、对自己也这样狠。”
我的事件并不难查,身为皇帝只要稍一打听便能知全貌。
霍宁不懂,沈无忧无意,但顾沐尚对我观望一二,皇帝自然也会希望我为他所用。
场面话客套了几句,皇帝终于给我了一张所谓的入场券——
“过几日是中秋佳节,朕的妹妹长乐公主希望设宴,你们方家也会受邀。”
“听说你的母亲宋氏贤良淑德,可惜你父亲虽然聪明,但在情爱上却糊涂。”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皇帝话头一转。
“朕以为,你的这样的聪明人,母亲也应如是。”
我行礼作揖,低头谢过皇帝提点。
中秋宴……
上辈子,我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因为我那时深受流言蜚语的漩涡。
这辈子,我会凭借这场宴会,告诉皇帝,我的价值。
12
三日后,果然宫里来了人,邀请我、三妹妹和父亲前去。
父亲想带尹小娘,被我一口回绝。
只因为我私下里找了一回阿娘。
我让婢女将沈无忧给的那些钱一股脑藏在了尹小娘的房内。
只等父亲走后便让母亲带人一锅端掉她,将她这妾卖掉去。
区区一个妾室,却有这么多钱,本就是戏子出身,谁知道到底清不清白?
没了父亲护着,她什么也不是。
靠着男人而活,永远没有靠着权利来的自在。
13
中秋宴会当天,我与母亲交换了神情,随后我跟着三妹妹入了马车。
马车颠簸,三妹妹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我不甚在乎。
虽然方知柔和方知意都是尹小娘生的,可尹小娘却不重视三妹妹。
大概是因为大夫说是男婴,却生了个女孩儿。
我作为正室所出的长姐,尹小娘视我作眼中钉肉中刺。
相比之下,三妹妹的存在感几乎没有,待遇也是最差的。
在三妹妹开口之前,我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
“我原以为你会一直沉溺在阿娘给你编织的好日子里。”
我蓦地睁开眼睛,侧目看着低眉顺眼的方知意。
“我以为,你习惯了不争不抢,”
我与她一路无话。
到达宫门前,我优先下了马车。
方知意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像个鹌鹑。
落座的时候,我看到了方知柔。
她正脸色晦暗地看着坐在皇帝身边的淑妃。
我勾了勾唇,听到一旁的三妹妹开口:“帮我入宫,我可以帮你。”
“我看见了,你找人把好多沈无忧给你的财物,都藏到了我阿娘房里。”
我看都没看她一眼:“那又如何,你的话没人会听。”
她抿了抿唇:“帮我入宫,我要把方知柔拉下水。”
我终于有了些兴趣。
方知意藏拙至今,一针见血便能说出我心动的点。
我没理由拒绝,我也不想拒绝。
她若敢反水,我也不在怕的,因为我的目标一直都是权利。
“等消息吧。”
13
回府后府内安静的吓人。
我看见母亲在门口带着笑容迎接。
身边的下人都安静极了。
一种诡异的氛围让父亲感到不安。
阿娘取下父亲的外袍,却听到父亲问:“娇娇,可见到尹小娘?”
娇娇是我母亲的闺名。
她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姿态却依旧是大家风范。
“尹小娘房里有不少来路不明的珠宝,想来是老相好给的,如今已经赶出府了。”
赶出府是假,打死是真。
府内的血腥味儿饶是清洗了也依旧存在。
父亲勃然大怒:“胡闹,这事应当等我回来再议!”
母亲神色平静,将外袍递给下人:“夫君当真会秉公处理吗?”
父亲让我和三妹妹回房,随后与母亲大吵了一架。
我听见了瓷器摔碎的声音,亦听见了母亲的怒骂和父亲的驳斥。
但是我知道,父亲靠着母亲才发了家,他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父亲甩袖离开,我才进了母亲的房。
下人正在收拾房间里的破碎瓷器,我看到了在床边失神的母亲。
“阿娘。”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
“娘终于勇敢了一回。”
我看着娘细微的皱纹,覆上她的手。
“娘做的很好。我也要为娘、为自己勇敢一回。”
14
再次见到顾沐是在宫道里擦肩而过。
彼时朝廷内正在讨论近期的几桩虐杀案。
据说都是和朝廷作对的人,更准确地来说,是和宰相作对的人。
上辈子顾沐拿捏我,让我对他死心塌地,人人皆知方家方知涟丑不自知还暴虐成性。
于是,我成了他案件中绝佳的替罪羊。
今时今日我站在宫中,却是和沈无忧一同进的宫。
皇帝宣我和沈无忧、霍宁秘密觐见。
只为了询问顾沐近况。
沈无忧说的话真假参半,霍宁一问三不知。
话头转到我这儿,我却开口道:“何不直接试探呢?”
我将三妹妹推荐给皇帝。
“三妹妹知进退,她爱慕皇上已久,倘若以此为由,她必然不会拒绝。”
沈无忧震惊地看着我,好像没想到我竟然会以三妹妹为饵。
他张口就道:“你怎能以你三妹妹的性命开玩笑……”
“沈公子急什么?”我扭头看着他,笑意盈盈,“我们都相信顾二哥哥是无辜的。三妹妹这番试探,既是帮了皇上,亦是救了顾二哥哥,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顾二哥哥并非凶手,三妹妹不过是借了光罢了,你说是吗?沈公子。”
沈无忧哑口无言,对上皇帝探究的神情,终究是点了点头。
“方妹妹,真是心计过人。”
我看着皇上,盈盈行礼:“不过是提个想法罢了,若是这样便惹的沈公子不快,那倒是知涟的不是了。”
离开前殿的时候,沈无忧拉住了我。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身边的公公催促:“沈公子,皇上派我送您回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走了。
霍宁走在后头,终于开口问:“让皇上监视沈无忧,也是你的想法吗?”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这样敢,也不敢这么做。揣摩圣意这种事,少做为佳。”
霍宁被士兵拉住,回了军营,我也马不停蹄回了府内。
方知意是个聪明人,迎了上来。
听了我的说法,她神色不明看了我一眼。
“大姐姐,你真的是好算计。”
她深吸一口气,饮下我倒的茶。
“日后,希望我们永远不是敌人。”
我微微一笑。
“放心,我们会是最好的盟友。”
你想做皇后,我想做郡主。
当然是最好的盟友。
15
次日方知意去参加了宴会,在宴会上对宰相只手遮天一事发表了见解。
婢女将打探的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正与沈无忧在茶楼饮茶。
沈无忧是个坐不住的,脑子是个草包,只有一身的铜臭味儿引人注目。
他踌躇半天,才低声问道:“那方知意,同意了?”
我换上一副笑容,给他沏上一杯茶:“无忧哥哥,你莫担心,顾二哥哥肯定是个好人。”
他神情不安极了。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坐立不安。
因为顾沐一开始做的这件事,有他沈无忧花钱善后的手笔。
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沈无忧虽然不能进宫做官考取功名。
不过,他家的商道却垄断了不少关键命脉,故而皇帝不会轻易动他们沈家。
可是宰相就不一样了。
本就是仰仗皇帝鼻息而活的臣子,如今却想做权臣。
也不看看,这天下是谁的。
至于这沈无忧,日后我也自有处理他的法子。
不是不报,是时机未到。
沈无忧饮尽最后一杯茶,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走了。
方知意五天后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彼时她穿着极好的绸缎,面色沉静如水。
16
顾沐被秘密监禁了。
方知意如愿以偿成了后宫的妃子,封了嫔,甚至一时风头无量。
我在府里总能听见一些流言。
比如‘容妃和方嫔不合’、‘方嫔温柔知心,容妃却胡搅蛮缠’。
我有时候常常会想,上辈子我死之后,方知意成了何种模样。
这一世,她竟然会想与我合作。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和她都是崇尚权利的人。
只不过,我做阳谋,她喜阴谋。
17
宰相的地位一落再落,沈无忧善后的事也被抖落出来。
我未曾被宣召,不得擅自入宫,便叫人去找霍宁。
霍宁果然应约。
我问他可曾看过锦囊,他摇摇头。
拆开后,锦囊内只有一个‘沈’字。
他有些怔愣。
我提醒道:“我知道你军中粮草军饷匮乏,借此机会,你便可以敲他一笔。”
霍宁看着我的眼神很震惊。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做不出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
我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沈家垄断至今,国力昌盛,唯独你军中粮草军饷缺乏,你不怀疑吗?”
“我们只是拿回我们应该拿的。有何不可?”
“与其让沈家为了脱罪献上大笔的钱,不如你先一步向圣上禀明你的想法。”
“你这番行为,不仅给皇帝台阶,还可以养军队里的弟兄。何不乐哉?”
他沉默地看着我,最后向我行了一礼。
“方姑娘聪慧过人,我霍宁佩服。倘若我营内兄弟能有酒足饭饱的日子,我霍宁自然会记得你的恩情。”
我笑了:“恩情不必,做好护城将军便好。我大梁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有如今生活,也是仰仗了你们在前头拼死杀敌,何来恩情一说。”
拜别霍宁,我便回了府。
次日,方知意传来消息。
皇帝收了沈家不少商铺,沈家也聪明地上交了不少财物,可谓是大出血。
而这些钱,大部分都给了军营作军饷。
一时间,军营内士气大振,连带着给予提议的霍宁也在军中名声大噪。
宰相名声在外,不好处理,于是皇帝便扣下了顾沐,在地牢里折磨的不成人样。
逼的宰相竟然意图谋反,计划尚未成型便被发现,最后被万箭穿心射死于宰相府中。
宰相府内的人也都被皇帝屠尽,不留后患。
一时间宰相成了人人唾弃、得而诛之的奸臣。
可皇帝却在此时大赦天下,顾沐从地牢里被放了出来。
他看着破败的宰相府,彻底疯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宫里和方嫔下棋。
她甚是得宠,就连火盆子里的都是最上等的木炭,手炉款式精美,多得不得了。
我和方嫔各抱着一个手炉,缓缓落棋。
“娘娘倒是聪明,皇帝刚诛完顾家九族,便大赦天下,真是民心所向。”
方嫔闻言只是笑了笑:“不比你,看似递台阶,你却是个双赢的局面。那霍宁,可不是个能想出这样法子的人。”
“你可当心些,小心皇上看上你。”她眸里没了笑意,“届时我可不会手软。”
相比起我的心无旁骛,她明显多了几分忧虑。
我落下最后一子,将暖炉放下,笑着说道:“放心,我志不在此。”
她看了一眼棋局,脸色不虞,唤来婢女收走了还有余温的暖炉。
“改日再叙吧,本宫乏了。”
我行礼退下出宫,结果没想到,我遇上了沈无忧。
他看起来也是刚出宫,专程等我的。
18
沈无忧是来感谢我的。
他说,多亏有我提点霍宁,他们沈家不仅全身而退,还落了个好名声。
我回以一礼,道:“无忧哥哥,是你福气好,我们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罢了。”
至此之后,沈无忧似乎是得了家里人的嘱托,追我更加卖力了。
我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父亲日夜看我不顺眼,阿娘一直护着我。
阿娘说,若是找不到如意郎君,便是一辈子留在她身边,她也是愿意的。
她不希望我重蹈覆辙,走她的老路,一辈子困在深宅子里。
阿娘看着我,她说,以前我是雀儿,现在是只鹰。我不该困在这小小天地之间。
我深以为然。
后来,沈无忧以正妻之位求娶我。
我答应了。
原因是,皇帝身体尚安康,如今霍宁在前线杀敌,宫内有两位皇子成人已久,蠢蠢欲动。
而沈家,正与太子走的近。
我不敢揣测圣心,因此应下之前曾去过一趟宫中找方知意。
彼时她正在看书饮茶,看见我便直问来意。
我从她口中知道了皇帝此时草木皆兵,朝堂上近日争吵不断。
太子虽然一直是大皇子,但得民心者却一直是三皇子。
我尚在思绪中,方嫔却告诉我,她怀孕了。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要我的孩子当太子。”
我欣赏她的野心,也赞赏她的诚实。
离宫后,她托人给我带来了一封书信。
是太子写给青楼女子的情书。
而这青楼女子,是方嫔的人。
原来她这么早就已经计划着把太子拉下水了。
只是这件事,她一个后宫妃子,无法当面做得,那便只能由我来。
我勾起唇角,将书信收好。
我和她真不愧是盟友,说到底也是相互利用罢了。
收起信,我第一时间去了青楼。
19
我出嫁那日,父亲喜气洋洋,阿娘却一个劲儿地流泪。
她说,我若是以后不高兴了,尽管回来,不要怕丢面儿,更不要怪罪自己。
我安抚着阿娘,在婆子的催促下,我跨越了门槛、火盆,敬了酒。
只是这天地尚未拜完,便来了人将沈家一家子全押进了宫。
我穿着喜服,跟着皇帝身边的太监进了宫。
沈家跪坐在前殿,太子像个鹌鹑一样站在一旁。
我听见皇帝勃然大怒的声音,质问太子为何受贿沈家,可是想与沈家为伍。
我看见太子吓得直哆嗦,慌慌张张地指着沈父,说自己是糊涂了,才听信他的话。
我并不奇怪沈家会选择太子。
因为沈家成为京城首富靠的是沈老爷子白手起家。
沈家当家的和沈无忧都不是人精。
又因为商人不能考取功名,他们便干脆热衷于啃老祖宗留下的家产。
太子愚蠢、好美色,沈家拿钱豪横贯了,便生出这种想控制太子的愚蠢念头来。
倘若这是资本的世界未尝不可,但是我大梁尚有制度在,怎会容他一个商贾撒野。
沈父见脱不开,便将我推出,说是我出的主意。
想来我这聪慧的名声也是一时间京城皆知,但我又怎会愚蠢的做出这种谋划呢?
我身穿喜服,盈盈跪拜,一字一句道。
“臣女曾经救过一个青楼女子,与她交好,她给过我一封书信,乃是太子寄给她的。”
我将信从衣袖中取出,递给一旁的公公。
“皇上若不信,可以让那女子当面对质,免得误了太子清白。”
青楼女子怎可进宫,但是若拉上太子当垫背的,这女子倒不得不来。
皇帝从来不爱自己的子女,他只在乎谁更有价值。
青楼女子很快便被安排进宫。
太子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婉婉,你来告诉他们,我并无谋反之心啊……”
“信中皆属实,太子允诺我,若他成功,我便有皇后之位……”
信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但谁都知道,她说出来,就必死无疑。
皇帝不会让她活着出宫。
但是她之所以愿意前来、揭开这事儿,是因为我给她在青楼的妹妹赎身了。
人嘛,要的是利益。
你情我愿的事情,阳谋也可达到理想的效果。
双赢,才是最漂亮的谋略。
20
太子被关入地牢,夺去了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被暂时悬置。
沈家被判重罪,全家被流放。
而我因为礼未成,且有功于此,未被沈家拖累,还被皇帝奖赏了不少东西。
那一刻我身上穿着的喜服,像是最好的讽刺。
我跪拜叩谢皇恩,同时借此机会向皇帝开口。
“皇上,臣女如今尚未嫁出便如此结局,臣女希望皇上能给好心给世人一个说辞,好叫臣女在世人面前抬的起头,不叫我阿娘丢了脸面。”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虽然我是功臣,但是在这里,女人嫁娶的大事比天高。
此时此刻,皇帝不会将我留于后宫,否则对他来说有损名声。
我不想落于下风,但这却是我请求恩赐的最佳时机。
果不其然,我听见皇帝说:
“朕看你聪慧、样貌俱佳,可你那父亲没有如此慧眼……”
他顿了顿,笑道。
“不如朕将你收作妹妹,封你为郡主,封号永明如何?”
我抬眸对上皇上的眼睛,叩谢皇恩。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皇帝的眼睛,其意味深不可测。
我清楚的知道,他知道我要的就是郡主之位。
皇帝并不傻,但是他依旧给了我这个位置。
或许,我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具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但过往我不曾害怕过,今后也不会畏惧。
21
成为郡主之后,霍宁来找过我一次。
我坐在郡主府里,听他向我道贺。
“在学堂初见之时,你可曾想过我会有如今成就?”
我捏盖拨弄着茶杯中的茶叶,看着他如今更加稳重的模样。
“回郡主,不曾。”
我放下茶杯,扬起微笑:“是啊,这还要多谢你们。”
霍宁神色一僵,似乎猜到我已经知晓了他们当年的赌约。
“霍宁,若非你是在前线为百姓民生战斗的将军,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僵在原地,良久才开口道:“他们二人罪有应得,郡主没有错。”
闻言我哈哈大笑起来,我笑得连眼泪都止不住,我狠狠攥住他的衣领,神色傲慢。
“我当然是对的。”
因为,我是胜利者。
历史的书写,也只属于胜利者。
22
我将阿娘接进了郡主府修养。
父亲来了几趟都被我拿打发了回去。
期间我依旧与方知意保持着联络。
我从她那听到了不少好消息——
‘方知柔和情郎被发现,秘密处死了。’
‘三皇子无意成为皇帝,领了王爷的封号即刻去了封地。’
‘方嫔升了位分,赐了封号,成了德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方知意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因为皇帝身子健朗,相比那些已经成为少年的儿子,他更愿意从小培养。
方知意如愿让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
皇后旧疾复发,病危。
不久,皇后薨逝。
方知意凭借又生下一位小公主,一跃上位成了皇后。
我再一次来到宫中的时候,她的宫里却冷清了不少。
她抱着小公主,嘴角却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与她下棋,问起冷清的原因。
她笑了笑:“身居高位,自然冷清。宫里新人不断,旧人自然捏着权利才有出路。”
我会意一笑,落下最后一子。
她拍了拍怀里安睡的公主,看着我,眼里是细碎的光。
“终于和你打平了一次。”
我笑了。
“皇后娘娘安康,本郡主改日再来看你。”
她叫住我,问我为何不打算考虑婚事。
“你如今是郡主,男子任你选择,为何不考虑呢?”
“困于深宅亦或是深宫,不一定是我想要的。人各有志,多谢娘娘关心。”
我摆摆手,潇洒离去。
出宫后我带了龙须酥给阿娘回府吃。
我与阿娘对坐,听阿娘给我讲她最近在茶楼听到的戏曲故事。
听到有趣之处,我还会调侃一二。
回顾我这一世,想来我要的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
也许我未来会因为郡主这个身份迎来更多的算计。
但是我不后悔拥有这样的生活。
因为这才是我方知涟该有的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