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芮处长轻微敲打桌面的动作，未滑过霍大校的眼睛，他太熟悉这位校友的习惯。视频前，助手推给的那张纸条，绝非一般的信息。
正在进行的是M与S国每月一次的线上会议。
五十多岁的霍有着一半因纽特人的血统。可是别看五大三粗，却保留着情报部门特有的敏锐与判断，这也是他长期掌管摩尔曼斯克军事研究院的筹码。
霍依照双方商定的提纲，一条条与芮讨论彼此关切的内容，今次他是轮值主席，当然殷勤主动许多。
此为冷战时期S与M国屈指可数的军事科研项目，自合作模式启动以来，芮一直是积极的推动者，即便换了两届总统，研发从未停顿，简直成为两个大国间的奇迹。
S国元首最近一次听罢霍的汇报后，调侃他：你比外交部长还懂得长袖善舞。话中意味霍完全理解。但对于此项目，他像独走钢丝不敢掉以轻心，芮同学出于何种目的锲而不舍你来我往，霍能猜出个大概。
S国情报部门提供的资料证明，芮从Y国皇家军事学院拿到精算博士后，就加入了M国军情六处，具体负责北冰洋巴罗镇基地重建。
霍在大学期间是芮的狂热追求者，至今皮夹里仍保留着他与芮在学院隆伯格纪念碑前的合影照，据说那座石碑历史悠久，见证了蒙哥马利元帅四五年接受德军投降的历史。
芮在军事学院属于公众人物，这不仅在于她娇美的脸蛋颇似影星赫本，让青春期的男孩儿想入非非，还因她那日复一日束腰的军装，鹤立鸡群，吸引无数男女眼球。
芮的出现，害得许多男生被叫到校长室接受训话。
霍与芮同班同学，但他从不在男生面前评论这位女生，听到低俗的语言顶多付之一笑，仿佛与他无关，以至于宿舍的人挖苦他不近女色。
直到毕业前霍才对要好的朋友隐喻道：他欲与“校园版”赫本共赴罗马度假。正是这话，霍的胸口遭到对方猛烈捶打，并被戏谑最狡猾的追星人。
对霍存有好感的芮从没郑重其事地表态嫁于他，如果拿出好感的佐证，也只有那张合影而已。两人的确结伴赴罗马度假，但芮结束行程时说，这恐怕是离开大学前最后一次约会。
霍当面问：为何不选择与他共同留在欧洲，芮举着咖啡杯，一个指尖在桌面跳动：尊从父亲的安排，为国效力。
霍后来才知道，芮的父亲是M国退役的情报官。
芮表达情绪时手指动作像指挥交响曲，永远印记霍的脑海。
霍没想到这位心中女神后来始终眷顾着他，有十年光景联络从未间断。
此次视频会议主题讨论下一步如何加速核动力潜艇外部涂层材料研制。临近尾声时，芮提出：正在摩尔曼斯克的童工程师已到轮岗时间，我的助手卡将接手他余下工作，请霍大校慎重考虑，尽早答复。
“能否提供卡的资料，我个人没什么意见，就凭你我的知根知底，再者有利于两国间的合作。”霍没往深处想，回答的彬彬有礼。
贰
芮关掉视频连线，一个急转身质问卡：鬼魅一号什么时候失踪？她在追问那张纸条内容。
“大…大约半小时前。”卡回话时双颊阵阵红云，他从未见到上司垮下的脸拉得如此长。
不过，惊吓不至于崩溃卡的心理防线。他大学毕业不久，从年龄上芮可称为阿姨，长辈的训斥，对于刚踏入社会的青年人来说，算得上什么？
卡忙打开电脑，调出波澜不惊的海底画面，指指右下角：鬼
魅号探测船临近摩尔曼斯克海沟时失去信号，深度约五千米，技术专家认为像是意外。
芮白了他一眼，在海底深渊极地探索方面，M国的科技实力力冠全球，不可能轻易失手，她不屑地回了句：经历过上百次试验的鬼魅号，多次在海洋最深处的马里亚纳海沟畅通无阻，如今游弋北冰洋海底还不是轻水泛舟？你马上联络设计师珍莉。
说毕她的指尖发出急促地叩击。
深谙处长行事风格的卡早有思想准备，跟着话道：珍少校昨天开始休假。
“休假？为何不报告，难道就不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
“院长批的，这次行动属于一级绝密，与珍并无直接关系。”
“珍在何处？卫星定位能找到她吗？”
“在瑞士，需要几秒钟。”
芮给出个即刻行动的手势。
珍属于巴罗深海生物研究院高级工程师，她是芮分管的两大部门另一条线上的干将，珍近四十岁，毕业于百年老字号的柏林大学，芮欣赏她，除了经得住考验，重要的是两人三观高度相遂，即宁可献身专业，绝不轻易嫁人。但她最近听到传言，珍开始涂脂抹粉，陷于热恋之中，对象是派往S国的童工程师。
这也是她刚才在电话会议上临时决定派卡接替童的缘故。
链接珍的视频很快开通，芮看到白雪皑皑的高山前，珍手握雪杖，戴着墨镜，一副兴奋的样子，嘲讽道：你可真潇洒，独自跑到阿尔卑斯山去了，下一站呢？什么时间回国？
“奎院长没向您汇报？我请了一周假。”
“别自得其乐啦，有新任务，明日必须返基地。”芮一脸威严，容不得珍讨价还价。
珍面有难色，嘴角向下撇了撇，犹豫片刻，无奈地点点头，芮的脾气她太清楚不过。
对话时珍的雪杖摆动几下，芮没在意。
“我派童专员明日接你，这下满意了吧！”芮为了稳住珍，耍出花招，表面上动了悱恻之心。
珍莉的动作其实给十米开外男友看的，意思离她远点，她不想童进入视频，引起芮的胡思乱想。
珍关掉手机环顾四周长舒了口气，挥手让童跟着往山上走，原先舒畅的心情荡然无存。
男友童马上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仰望前面滑雪场，四十五度斜角，喜欢刺激的珍恐怕又将挑战大旋转，可他的体力受不了。
女友与谁对话他不愿过问，这是起码的做事原则，何况他受过M国军情六处的训练。
叁
卡助理出门后，芮打算自己安静的梳理下思路。
她手掌托着下巴，不多会儿猛然叩击额头，发出连串的自责：你这个处长，好糊涂啊！童不是在瑞士首都出席专业会议吗？他俩恐早睡在一个被窝，还用你自做多情。
她下意识地摁下手机键，接通珍的上司奎院长电话，不等对方客套，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这都什么时候，为何批准珍休假？
院长奎杰，行动战战巍巍，一位行将退休的专家，突然遭到芮莫明其妙的数落找不到北，眨巴眨巴眼，半天才反问道：芮处，发生啥大？你别吓我，研究院不就是搞仿生设计？没人提示这段时间全员封闭，珍姑娘不能休假。
芮虽以霸道著称，但对资历比她深的奎不敢过于放肆，何况鬼魅号出征前压根就没通知他，只好压住怒火，换了柔和腔调说：奎老别激动，我纯粹冲着业务，容我再问问，目前珍研发的大数据加密了吗？
奎听出对方口气已无先前跋扈，公事公办的汇报道：我到巴罗岛就是依据最高级别监控所有员工，珍负责的那块鱼类器官仿生资料，未经我审核批准，连半个字母休想跑出去。
奎的过度自信刺激了芮，老家伙盲目乐观会不会埋下隐患，但她压住肝火，说：如有人随身带出去复制光盘，或凭借超强记忆拷贝呢？
“巴罗岛的检测系统可谓深入骨髓，你相信会有这种悲剧发生？何况珍莉那点智慧谈不上超群。”奎并不高看这位下属。
“多心啦！不过院长作为军情处元老，项目组长请假这类事，以后最好提前知会我一声。”望着院长飘白的双鬓，芮心软下来，几句软话带过。
“谢谢提醒，再过几月我就告老还乡啦！祈望余下时光风调雨顺。” 奎像安慰自己又像对芮有个交代。
出于职业敏感，芮将鬼魅一号失踪与珍莉休假画上等号不奇足为怪，加之交情甚深的珍出国前连个招呼不打，这不得不引起她浮想联翩。
在巴罗基地，珍对海洋生物研究无人匹及。经过几年努力，她将长头胸翼鱼两部分眼睛、超级鱿鱼深海视觉和螳螂虾受光体的反应，嵌入新造的深海探测船设计理念，获得海军元首高度评价。芮认同珍的出现促进M国深海舰艇研制达到天花板水平。
正在摩尔曼斯克基地参与合作的童专家发来的消息，霍大校领导的研究团队，仿生舰艇研究尽管与珍的路径高度吻合，进展却落后一截。
因此，芮特别关注珍莉绝不为过。尤其这当口珍莉赴瑞士悬念叠加，是否与童达成某种默契不是没有可能。
芮深想浑身起鸡皮疙瘩。
童工程师比珍莉整整大了十岁，他与前妻离婚后净身出户。俩人相好是近两年的事。童是军情六处为数不多既懂生物学又熟悉情报搜集的人，是芮亲自从西点军校挑选的高材生，经过多重严格培训派往S国，他握有越级向芮汇报的特权。
但此次约会，童未向芮透露半个字，有意躲避？还是保护温馨的爱情？瑕疵点给童的忠诚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目前在M国，正在运行的“鬼魅计划”进入全面实施阶段，童虽不属于核心参与者，但缺一不可。
随着全球气候转暖，北极圈军港正成为炙手可热的圈地对象。M国最高军事官早就运筹巴罗基地重建。当下，只有S国摩尔曼斯克基地是北极海域唯一运营的不冻港，这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发挥了难以替代作用的军港，正进入快速扩建期。
M国的最高军事指挥对此深感不安，不断调整北极军事基地扩张方案，确定以巴罗港为支点新的西北航线，以期在最短时间内，超越甚至替代摩尔曼斯克港，以保证盟军战舰驶往亚洲或西太平洋不必绕行巴拿马运河，更不需要看S国的眼色，节省巨大的经济支出。
坐在桌前的芮后背冒出阵阵冷汗，她反复斟酌，决定放弃由童护送珍归国计划，改由卡助理替代。
肆
阿尔卑斯山滑雪场，跟在珍莉身后的童上气不接下气。
倒不是年龄问题，他自小逃离体育运动，即便派往摩尔曼斯克期间，出门全雇履带车，霍大校几次拉他去设备齐全的健身房，被他一一拒绝，他的理念静养比损耗体力更利于长寿。
往山顶攀登珍也费力，他还要关照男友，不得不走走停停，甚至回头拽他几把。
童不止一次求饶：咱乘缆车上去吧，两腿真搬不动了！
开始珍只是笑，后来忍俊不禁，说：亲爱滴，为了增强记忆，这点罪算不上什么，告诉你，美好的时光恐要提前结束。
“咱俩在一起才几个小时，您打算回巴罗？”童敏感紧张地问。
“非我决定，上司命令。”珍的嗓门带有明显情绪。
狂风裹挟雪花扫过珍的面庞，童一时无法捕捉到她的神情。
童早就觉察俩人同服务于一个机构，主子正是芮。但严格的纪律容不得他戳破这层窗户纸。不过凭他与芮的交往，这位女处长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妖怪。
步入中年的童总是保持着绅士风度，即便眼下迫切希望珍留下来，也难呈现过于亲昵的举动，他不紧不慢地说：要么我给奎院长请个假？哪怕多争取一天时间都好。
“别别，您不了解我们工作？”珍急忙挥手制止，就差没说出来这其实来自芮的发号施令。
童有些失落，这两年虽说与珍热恋之中，但近距离接触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原计划借瑞士之行好好商谈下婚期，昨晚才聊了几句，便被珍的话打断：瑞士之行有的是时间，还是先准备下明日活动工具。珍亲了他一口，开始埋头整理行李箱的东西。她是个条理清晰有主见的女人。
此刻，站在雪地的珍从从男友沉默中猜出个七八，蹬了下雪撬靠近他，嗔怪道：我又没说立马走，今晚陪你共度烛光晚餐好不好？
她话没说完，裤兜里的手机发出嘀嗒声，珍向童做了个回避动作，撑着雪杖滑向一侧。
珍看是卡的电话，预感又是传达什么圣旨，耐性子接听。
卡熟知珍与芮的关系，语调十分客气：处长让我通知您，两小时后我们在伯尔尼国际酒店见。
珍心里一惊，刚才芮不是说由童陪我回国？计划变得真快。急问：芮处不是说安排好了吗？
“我已登机，马上起飞，您快点下山，其他见面谈！”卡不等她回话关掉手机。
珍折身返回童的身边，情绪掉到冰点，一脸苦相说：唉，今晚又要失约，总部派人来啦！童明白她的意思，那个电话改变了所有日程。
童虽沉得住气，但面对难得的时光被剥夺，心有不甘。他分析非奎院长旨意，否则珍早就说出他的名字。一定是军情处芮遥控指挥？只有她，一手遮天。想不通的他是芮派到瑞士出席会议，为何不交于他办理？因事先未报告与珍见面？还是防我一手？
童决定婉转的试探芮的反应，他躲到一边拨通处长电话，先找了个理由，说：我想就伯尔尼会议内容，向您做个专题汇报。
“好啊，今晚不行，您必须尽早赶回摩尔曼斯克基地，鬼魅号试验需要得到你的配合。”
“什么时候？”
“有人会告诉你。”
“珍莉休假来瑞士，我本打算多停留几日，可能由于一时疏忽未向您报告。”童心中郁闷像被点燃的干柴终于憋不住。
“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但今天不行，你须执行上峰指令。”芮官腔凌厉，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童领教过她的无情，只好呃呃几声。
卡即将赴瑞士的事芮闭口不提。
伍
夜里十点，卡在伯尔尼国际酒店见到珍莉。卡熟谙珍的背景，面前表现出特有的谦恭与卑微。
他耐心询问了珍滑雪感受，直至轻松气氛推到顶点才直奔主题。卡婉转地说明珍执行命令之必要，劝她千万莫意气用事。
“究竟发生什么？”珍明知不该问还是打断卡的话。
“芮处与奎院长有过深入沟通，我的任务保证您回程路途安全。”卡极力打消珍的顾虑。
卡的一再催促，珍上了酒店外的轿车，在权衡国家与个人利益孰重孰轻方面，她捋得清楚，只是无暇与男友告别，万分遗憾。
M国驻扎欧洲基地的直升机早早在军用机场迎候。
一连串的奔波与折腾，珍身心疲惫，登上飞机倒头便睡。
卡见完成任务如此顺利，惬意地掏出随身携带的侦破小说翻阅起来。飞机穿越北极圈时卡接到上司电话，芮问：与珍莉在一起？
“是的，离开伯尔尼近一个小时，她好像进入梦乡。”卡说话时目光定格珍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紧紧黏在一起。
“珍与谁通话过？”
“没有，怎么啦？”
“出大事，童专家失踪，几分钟前在瑞士南部圣哥达隧道旁越野车上，发现他遗弃的手机。卫星搜索图显示，他与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进入奥地利国境，后消失在密中。”
“处长，要我做什么？”
“盯紧珍，设法搞清楚她与童过去二十四小时有无情报交流，重点谈些什么？我可没耐心久等你的消息，落地后要随时做好去摩尔曼斯克基地报到的准备。”
“处长，容我多唠叨几句，解析珍与童的电话记录，国防部AI技术后台可以破解？”
“等你提醒，我早该解甲归田啦！记住我的意思，发挥你公关专业的优…优势…”
最后几个字芮的牙根咬的嘎嘎响，像子弹顶膛。
卡靠在椅背琢磨着待会儿与珍对话的腹稿，他打算速战速决，不给对方缓冲空间。
轮胎蹭地声惊醒熟睡的珍，她精神恢复的不错，伸了个懒腰，开玩笑地朝卡比划道：咱俩都是神人，一天一夜跨越半个地球。
“瞧您睡得那么香，我都不忍心喊你。”卡和颜悦色。
“有事？”
“下机去办公室聊，不是一两句说清楚。”
“又吓我！”珍眼珠瞪得溜圆，催促来的司机快点开车。
“没到火烧眉毛，安全第一。”卡拍拍司机座背，意在平缓珍的心态。
车到办公楼前珍第一个跳下来，三步并两步跑上二楼，打开办公室门，不等带紧，拉着卡坐到长椅上，催促道：快说，飞机上得到啥消息？
卡努力稳住情绪，告诫自己一定要循循善诱，小火慢炖，否则事倍功半。他拿起纸杯走向咖啡机，说：您总得给我补充热量的机会，这可在零下几十度的北极圈。
珍反应过来，顿觉失礼，上前夺杯子。
卡摆手请她回到椅子上：这点小活我行。他冲了两杯咖啡，讨好地递给珍，问:瑞士的童先生好吗？奎院长这人太抠，批准您的假期太短，若我是他…
“总比不见面好，我得感谢院长。”
“童先生会疼人，肯定很体贴。”
“感情方面他的确细腻稳重。”珍说话时眼睛放光，丘比特之剑早将心灵击穿。
“认识他的人都这样评价，可你知道吗？童工失联几个小时。”卡放出爆炸性新闻，瞳仁探测器般扫视珍的表情。
珍先是半张着嘴，惊呆慌张的神色久久定格在脸上，接着连呼不可能，声音带些歇斯底里。
她连忙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果然童关机。沮丧的珍摊摊手：他为何关机呢？可从未发生过，难道没电？说罢手机往茶几一扔。
“您最后见到童先生时，注意到他有何反常或者暗示？”
珍的手交叉搓着鼻根，像是极力回忆，半天她来了句：童先生只是嘟囔过假期太短，您已成家立业，应该懂。
卡同情地点点头，感觉再往下问已无必要，便起身告辞，他要赶紧向芮汇报谈话内容，
出于对女士的同情，他离开时叮嘱珍好好休息。
陆
一夜未合眼的芮，熬到太阳窜出天际线。
她趿拉着鞋推开窗户，期待清新的空气平和糟糕的心境。
可她，丝毫没感受到秋风的轻爽，就像卡的电话未消除心头疑虑一样。
即便珍莉对卡讲的全是实话，她仍不相信这个女人对研究的数据守口如瓶，因为童欺骗了她。几小时前的通话，童完全掩盖与珍会面的事实，就凭这一点，两人之间充满猫腻。童如果约会前套出珍手中科研机密，珍怎会轻易承认并傻乎乎透露给卡？
这等于为自己找罪。
怀疑乃芮的天性。
更糟糕的是，过去几个小时军情处派出的特别小队与欧洲盟友联合行动，启用了包括呼吸搜索器等先进跟踪系统，仍未捕捉到童的影子。
她立马想起霍大校，在童失踪这件事上，也许S国情报部门扮演重要角色？芮笃定要摸清虚实，即便碰得头破血流。
当腕表时针指向八点，芮开始与霍联络，专用电话很快传来霍喑哑的嗓音：老同学，您是无利不起早啊！有何指教？
“还不是为了合作项目？您的声音不对啊，感冒了？北极寒风凌厉，可要注意下身体。”
“受点凉，顶得住！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会议上该讲的都讲过，您现在找我，是不是还有遗漏？”
“童专家轮岗一事没有结尾？卡的资料你们审过了吗？”
“哦，基地高层讨论过，没意见，国家间合作人才流动实属正常。但有一个请求，童先生归国前得办下交接手续，否则那位卡助理接手难啊！童去伯尔尼开会不是已经结束？”
“昨晚这位先生在阿尔卑斯山滑雪摔伤，正趴在医院里，估计身体恢复要十天半个月。”芮撒了个谎。
“这人好像拒绝运动，有病就好好休息呗，转达我的问候，项目推进得慢慢来。”
“我记得您曾提起破浪号探险船试航一事，我不想因为童的缺席而影响进展。”
“下水可再挑时间，欢迎卡先生参与。”霍大校避开与芮继续讨论童的交接问题。
芮结束与霍的通话，立刻命令正在巴罗岛的卡助理：你尽快带上相关文件，直飞摩尔曼斯克，向霍大校报到。
末了，她叮嘱卡密切关注当地海军动向，尤其规模化演习试验，现藏匿于极地海沟的探测船随时听从调动。
放下电话，芮懊悔重用派遣童去S国海军基地，怀疑这两年经他传回来的情报无任何价值，且牵引军情处鼻子走上邪路。S国扩建的摩尔曼斯克军港远比想象的先进。这是她入职军情处二十年来最大的耻辱，未来新辟的北冰洋航线可能因她的失误而断送前程。
童就是这些年一直在悄悄排查潜伏在军情处的“龟”吗？几年前，从S国叛逃者嘴里得到有关“龟”消息后，追查就没停过，可总是无疾而终，诡异的悬案成了她的心病。
童失踪后，M国军事高官并未因鬼魅一号发生意外而放弃战略实施，海军连续通过国防部向军情处施压，要求按照元首签署的文件，保证的“鬼魅计划”落实，军令如山，芮不敢有丝毫怠慢，她既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童，也要保证军事行动万无一失。
想到此，芮草草吃了几片面包，换上军装，调了部直升飞机，直奔巴罗岛。
亡羊补牢，她豁出去欲最后一搏。
柒
奎院长是芮上岛后见的第一位关键人物。
他的办公室内壁几乎被生物标本包围。
得知芮来意后，奎并未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特意带到标本前，敲着第一个玻璃瓶问：您认识这鱼？
芮摇摇头：催院长别兜弯子。
“这是演化几代的长头胸翼鱼，有着人类所知唯一眼睛分为上下两部分的海洋动物，其洞察力无可匹及。”
他又指了指吊在空中的鱿鱼标本，说：这家伙您恐怕并不陌生，但餐盘大的眼珠，几米长的身躯您肯定没见过，它在海底400米黑暗处能探测天敌抹鱼鲸的入侵。
院长最后停在装有海虾的玻璃罩前，故意调侃道：芮处，您若准确说出它的名字，今晚我请您吃阿拉斯加龙虾。
芮在珍的研究报告里见过类似图片，但一时想不起来，她也没心思与院长玩捉迷藏，急着说：老专家，您要表达什么直接说，我有正事。
奎看出芮专业上的窘迫，嘻嘻道：这叫螳螂虾，海洋拳王，爪子能击碎螺壳，眼睛12个分辨体含有1万多个小型感光单元，具有超强能力探测深海里的紫外线，而我们可怜的人类，最多具备3只眼的功能…
“标本与我前面谈的问题有关？”
“当然，珍莉所领导的研究团队，已将海洋动物特异功能应用到深水探测器上，海军方面给与了高度评价。”
芮诡诘地笑笑：都是老生常谈。这个项目军情处从未放松监控，各种汇报快听出茧子，哪有兴趣重新絮叨。
芮倒很想了解剩下两艘鬼魅号舰艇功能如何，问：珍主抓的探测船确能保证以一当十？
“容我细说。海洋生命延续全靠物种平衡，我们的靶向研究集中选择了巴罗海峡与摩尔曼斯克海沟深水动物。这一带水下霸主是抹鱼鲸，它属于典型群居动物，聚集一起仿如巨石阵，鲸鱼拥有超凡潜水能力，最深下潜两千米。抹鱼鲸每日吞掉大量超级鱿鱼，北冰洋此类资源十分丰富，够它们祖祖辈辈享用。而鱿鱼存活繁殖靠的是螳螂虾，这些动物相互依存又各自具备生存的防御能力，好比抹鱼鲸寻到巨鱿气味会不顾一切扑过去，巨鱿能在千米之外发现鲸鱼并甩开它的围捕…”奎像水族馆导游员滔滔不绝，好像在给芮上辅导课。
芮哪有时间听他演说，示意打住话，说：你这过多的铺垫我搞不懂，问一句，假如鬼魅号探测船无法如数出征，能否影响其战斗功效。
“当然！但不绝对，看舰艇是否有足够时间发挥特长，且未受到第三方干扰或攻击。”
“嗯嗯，姜还是老的辣，就您这句话管用，让我茅塞顿开，将来计划大功告成建议国防部授予您一级勋章。”芮假惺惺地褒奖奎一番。
芮后来向珍莉求证奎院长理论时，得到的结论高度一致。
只不过她与珍的见面像上演悲情的哈姆雷特。
珍见到她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孩子，发飙似喊出：谁夺走我的真爱，芮姐，你得救我，尽快抓到劫持童先生的元凶。
芮从未打消珍与童的诡秘关系，阵阵声嘶力竭差点改变她的判断，她猛然意识到珍与童的深厚感情出乎想象，退一步说，假如童真的叛逃欺骗了珍，自己派他赴伯尔尼开会，岂不是种下祸根害了珍？
芮的冷酷无情处里无人不知。她突然发觉自己没事找事，思维完全跑偏，本来今次上岛肩负重要使命，现在却稀里糊涂当起下属关系的评判师。
芮立刻收住心，正儿八经板起面孔，像幼儿园老师训导孩子开导珍：好了，别唧唧歪歪，三十几岁的人了，连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再说，童也是我手下爱将，从昨日开始，搜索行动从未停歇，少给我添乱。
珍被芮的呵斥镇住，痛苦而委屈地搓着双手。
尾声
停泊摩尔曼斯克海沟的鬼魅二号三号舰艇重新启动。
M国海军部通过卫星技术侦查到北冰洋最大的抹鱼鲸群，正按常规向摩港游动。S国北方战区最大的联合军演整装待发，主力驱除舰、核潜艇与补给舰重新集结列队。
顶替童专家的卡发回密电，证明侦查情报准确无误。
通过对气候、海水流速的精算，M国军方高层认为这是捣毁北极航线，实现“鬼魅计划”最佳时机。
“鬼魅计划”其实就是利用深海巨星鱿鱼声纳传播，诱惑抹鱼鲸集群进入S国海域，围堵海面舰艇，以仿生技术夺取战略要道，此计若大功告成，比M国派军舰偷袭，引起外交事端安全得多，用海军司令员的话：四两拨千斤，真正实现独霸北极圈海战要道。
深蓝色的鬼魅号装备了以亿计算的鱿鱼模拟体，由智能人操纵。接到重新启动指令后，两艘船从五千多米海沟快速爬升，沿着设计好的路经，不断将仿生物抛向大海。
监视器发回的视频显示：由于巨鱿的波导作用，摩尔曼斯克军港外一个鲸鱼生物群正在形成。
坐阵巴罗基地指挥所的M国海军司令员兴奋不已，照此下去，参加S国北方舰队演练的战舰将全部瘫痪。
坐在司令员身边的芮却紧绷着嘴，不时拨拉下刘海，揩擦浸出的汗珠。三天过去，童依然杳无音讯，敌对国的谍战防线绝非不堪一击。
鬼魅二号三号舰接近军港时，海军司令果断发出“排空所有鱿鱼模拟体”的指令。两艘军舰迅速打开船尾放射口，密密麻麻的仿生物瞬间游向大海。
海面抹鱼鲸越聚越多，M国海军司令不停地向芮做出成功的手势。可惜，高兴没持续几分钟，满脸的得意转为愤怒，他抓起水杯砸向墙壁。
前方报告：不知来自何处的强大声波，牵动鬼魅号徒子徒孙，无数抹鱼鲸逆行向西，以惊人的速度游向巴罗岛水域，不出几个小时，将封锁M国北极舰队水域。
见到视频画面的芮差点没晕倒，国防部殚思极虑的“鬼魅计划”由于她的过失半途而废。她明白，对于自己引咎辞职是小事，国防部放不过她。
当晚，芮在巴罗岛跳海自杀。
冬去春来。
一年后，童专家与珍莉在S国举行了盛大婚礼，霍大校为爱情见证人，在他充满激情的发言里，多了份国家军事委员会的贺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