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本以为沈又卿会带着林南栀回家里的地下室。
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将林南栀带来了我曾经被绑的地方。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卿,这是哪啊?”林南栀还四处张望,却没看到身后已经出现几个彪形大汉。
那几个人从我的灵魂穿过,伸手一把把林南栀钳制住,按在板凳上。
“当然是给你也尝尝被绑架的苦头喽。”沈又卿笑得很纯真,却让人感觉发毛。
我立在一旁,不懂这是什么走向。
“又卿,听话,放开我,咱们先回家。”林南栀神色变得慌张。
可沈又卿却不笑了,轻声吐着脏字:“听话?我装了这么久,特么的还不够?”
不止是我愣住了。
林南栀也僵硬着身子。
“又卿……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装得太像了,把自己都差点恶心到。”沈又卿眼色冷漠,抬了抬下巴:“林南栀,你知道林枫死前的样子吗?”
不由林南栀开口,远处突然掉下一块幕布,上面投射出了画面。
“林南栀,看清楚,也记清楚,我哥是怎么死在那些人手里的。”
……
哥?
我猛然回头,看向沈又卿,他好像也有感应,看向我的方向。
七岁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可是午夜梦回时,的确有一个小男生在我面前蹦哒,难道,我真的有一个弟弟?
“哥……什么哥哥……”林南栀脸色惨白。
沈又卿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照片,轻轻点着:“林南栀,认识吗?”
她一瞬间瞳孔放大。
而我也猛然记起,原来我没看错,沈又卿留下的那一半照片,真的是我!
“当然认识吧,那个在你们林家当牛做马招之来挥之去的人。”沈又卿喉间哽住,又笑得毛骨悚然:“是我的亲哥哥。”
我的灵魂退后几步,心中的谜团越滚越大。
“从你第一次回国,在便利店看见我,偶然发现我们上的是同一节调香课,再到后来我喝醉找你救我,你以为都真的是巧合?”
沈又卿拿着照片拍打她的脸,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没想到,一支随便买的香水就把你拿下了,林南栀,你还真够贱啊。”
“你说得不是真的!”林南栀疯狂挣扎,可是双手双脚早已被绑住:“你骗我,明明你真的喜欢我,你说你要娶我的!”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跑出国来找我!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
沈又卿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随后咬牙切齿:“能别恶心我吗?要不是为了找我哥,你觉得我会看上你?”
“一个不学无术的登徒子,一个手刃爱人的恶魔,还有,一个随随便便就跟别人滚床单的女人,你特么是觉得我有多贱会真的喜欢你?”
“林南栀,你不知道吧,那天睡你的根本不是我……是我随随便便拉来的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嫌你恶心。”
沈又卿笑着,几乎是疯了,又满眼通红,拽着林南栀的衣领:“林南栀,当我知道你把我哥的肋骨抽出来时,我就想一刀把你捅死!”
“他那么喜欢你,维护你,你嫌弃他烦,你每每在我面前说他一句坏话,我都有想杀了你的念头。”
“林南栀,他在绑匪那里受过的,今天一并还给你。”
9
我呆住了。眼泪悄无声息地划落至脸颊。
原来,这个世界上我真的有亲人。
我不是孤苦无依的那个人,我曾想逃却逃不出去的地方,他却一腔勇敢地寻来。
“林南栀,看清楚,也记清楚,我哥当时有多痛苦。”
幕布上的我,被狠狠抽了几鞭,血痕清晰,我被疼晕过去。
可下一秒,绑匪就将盐水倒在了我伤口处。
记忆一下子浮在眼前。我偏头,不忍看。
“林枫……”林南栀痛苦地呜咽,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滑落。
我清晰地听到一句“林枫,你疼不疼啊。”
能不疼吗?
“把人带上来。”
我看清来人后,身子不由得颤栗,退后了几步。
那是曾亲手杀掉我的人。
“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绑匪跪在地上向沈又卿求饶:“是她!是她要买无头骸骨,所以……所以我们才会分尸……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
我心中一阵恶寒。
在这里人眼里,人命如草芥。
“好啊,那你们要不要重现一下记忆呢?”沈又卿冷脸使着眼色。
随即一把砍刀被递上来。
“你们是怎么打那男人的,就怎么打她。动手吧。”
林南栀的眼神里都是惶恐,整个身子都在向后倾,她语无伦次:“又卿,我是真心喜欢过你哥的……不是我故意……”
“动手啊!”
一声令下,那绑匪咬牙拿起砍刀,冲向林南栀。
我闭了眼,听到一声惨叫。
“我的手指!好疼啊啊啊……”
可沈又卿却如同上瘾一般:“我哥的手指,也是这么没的呢。”
林南栀被疼晕过去了,沈又卿似乎早已经准备好,那一大桶盐水悉数倒在了她身上。
我知道那种感觉。
像被火灼烧,又像千万条毒蛇在身上撕咬。
一声又一声地惨叫声,我听得也并不是那么解气,只觉得烦躁。
万一,他这样做,林家的人发现怎么办?这可是林家一手遮天的国外,法律形同虚设。
“哥,你看见了吗?负你的人没有好下场。”沈又卿抬头看着外面的一缕阳光,面色凝重。
我飘在他身边,抬起一只手,虚空搂了搂他的肩。
10
林南栀又一次晕过去了。
沈又卿见被打得差不多,于是叫绑匪停手。紧接着便把绑匪的腿打断了。
“扔去警察局。”
一句话后,沈又卿带着所有人驶向林家。
而我也莫名心砰砰跳,他到底还要干什么?
此时,林家的拜师大会仍在继续。
不得不说,林母确实有张能说会道的嘴,一下子就把刚刚的风波揭过去了。
我恨得牙痒痒,灵魂却跟着沈又卿一同进入了地下室。
林南栀被随意扔在地上,接着一盆凉水浇醒了她。
可她好似疯了,意识到这是她焚化的房间后,便连滚带爬地朝着焚化炉,嘴里念叨着:“林枫,林枫,我来救你好不好?”
“沈又卿是坏人,我爸妈也是坏人……只有你最爱我了对吧。”
“你醒来,我们结婚……我们不退婚了好不好……”
我看得心里一阵不适。
可没想到,下一步,林南栀直接将手伸进了焚化炉。
“啧。”沈又卿冷笑着,将早已备好的摄像头架好,专注地看着她的表演。
林南栀的手被烧得焦黑,却好像没知觉,呜咽着声音从焚化炉里掏出那根被烧得差不多的肋骨。
她欣喜若狂地拍拍上面的灰,又紧紧抱在怀里:“林枫,我把你救出来了,不烧你了,我也不调香了。”
“林枫,你才是世界上对我好的人……对不起……你醒来好不好啊……”
说着说着,她便哭了。
任不知情的人看来,都会觉得她深情吧。
“恶心。”
“恶心。”
我和沈又卿异口同声。
他在镜头后调着焦距,自顾自地说着:“幸好,我把哥哥的肋骨早就拿出来了,不然让这个恶心的东西抱着,他死了也会很难受吧。”
我笑了笑,抬手虚空地拍拍他的头。
又卿啊,你哥已经不痛啦。
只此一瞬,记忆铺面而来。
“又卿,你做得真棒,我相信,你一定会调出世界上最好闻的香。”彼时的我才六岁,习惯性地拍拍他的头。
弟弟总喜欢向我撒娇:“我总是调不出来好的香,又卿今晚要努力,背着哥哥练。”
这个跟屁虫不粘爸爸不粘妈妈,只粘我这一个哥哥。
我突然又记起,他去上学,跟别的小男孩打架,回来一脸伤,于是我二话没说,跑出去帮他揍了那些小崽子们一顿。
至此,他便把我这个其实什么都不是的哥哥奉为英雄。
可有次,我半路被绑走,幸好,我家的司机刚好看到,救下了我。
那天我回来便跟他说:“又卿,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定得好好保护自己哦。”
我们俩从小自带体香,特别的人总是会有额外的危险。
可他却说:“哥,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谁欺负你,我就打谁。”
没想到,这话如今应验了。
分开了十几年,再相见,我认不出来他的脸,还差点忘记了他。
“又卿,我被绑走的时候,你才几岁呢,是不是很害怕?”
11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急促又短暂。
开门之后,我发现是林沁。
“沈又卿,画面已经被同步播放到上面了,大会现在变得一团糟,林父林母在找人,我们该走了。”
我讶异,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除了弄疯林南栀,竟然还有别的计划吗?
沈又卿将摄像头关闭,一脚踹在林南栀心口处后,留下一句讽刺的话:“我说过,你们家的人,都该死。”
此时,我的灵魂却一直跟着沈又卿走。
宴会厅上面,宾客声议论纷纷。大都说得外语,但我也能依稀翻译出来一些。
不过都是讽刺的话。
“哎呀,林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调香世家啊,我还准备让我小女儿十六岁后在这拜师学艺呢!差点害了我女儿。”
“那个林家的女儿看着外表温温柔柔的,实则竟然干出杀人的勾当!不会是随了爹妈吧。”
“也说不准呢,我曾经买过几次他家的香料,说是有几味怎么都识别不出来,不会真的是用骸骨调的吧!”
“别说了,隔应死人了,我现在一想到是用死人调出来的香我就觉得阴风阵阵,以后别在他家购入了,指不定掺和点什么呢。”
“……”
林母还站在台上辩解:“大家请勿相信啊,这是对家集团搞出来的手段,我们家的香料都是纯天然的……”
“谁信啊!你女儿抱着人骨哭的画面都被播出来了,你们家还不承认!”
“走了走了,散了吧,什么拜师大会,我看这就是邪教组织!”
“……”
我飘得很慢,将这场闹剧全部看完。
而沈又卿和林沁又去了一家隐蔽的地方,二人开始拨弄着计算机。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电脑的显示屏上全部都是名为“证据”的文件。
“沈沁,够可以的啊!这几年没白潜伏。”沈又卿挑起嘴角,有点得意。
可我却注意到“沈沁”二字。
怎么叫她沈沁啊?
难不成……她也是我沈家的人。
“可算是叫回沈沁了,心里暖暖的。”沈沁摸摸自己的心口,大舒一口气:“把这些全部上交后,我们就带着又烽哥的遗体回家。叫了好几年的林枫哥,如今,他终于要拿回自己的名字了。”
沈又卿撇着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林枫这个人,我哥一直叫沈又烽!”
“要不是那群渣滓把我哥拐走,他这些年至于过这么苦吗!我爸妈自那以后也病了,沈家的不幸全都是因为姓林的一家!”
我立在旁边,看着这两个比我小不过一岁的人筹谋。
突然觉得天晴了。
七岁那年,我被带回林家时,门口飘下来一片枫叶。
于是林母便随意地说:“就叫林枫吧,反正也不过是个名字,跟桌子凳子的有什么区别。”
至此,十几年,我活得卑微又下贱。
每次一逃,我便会被抓回来,泡在香料桶里不能动。
各种香料涌入我脑中,导致神经错乱,记忆也变得一团糟。
而今,我终于想起,我是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的,我也是有家的。
12
沈又卿和沈沁把林家这十来年的证据链全部发给了警局。
涉及到人命案和扰乱市场,当天,林家就被查抄,股市大跌,宣布破产。许多在林家共事的人也都出来爆料:
林家是如何如何苛待下人的。
林家又是如何如何对待前来拜学的学徒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上了新闻,至此,林氏臭名远扬。
此刻,我跟他们二人一样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偶然间一个画面闪过。
是林南栀。
她抱着那根已经发臭的肋骨,见人便抓着问:“你见过一个叫林枫的人吗?”
“他肩膀上有一个像蝴蝶的印记,很漂亮。”
说着说着,她便笑了。然后痴愣地张开双手,学着蝴蝶飞。
我看不下去了,合起了眼。
“沈沁,你知道吗?她抱着的那根肋骨是我在菜市场买的猪骨,我哥的骨头我早就收好了。”
沈又卿冷笑着:“从前想混进她家,谁知道她家收徒根本不收男生!”
“于是我天天装着跟她偶遇,跟她谈恋爱,可没把我恶心死。她回国后,我便悄悄打探她的踪迹,没想到你早就潜入她家了。”
沈又卿神色有点激动:“要不是她家,我们沈家至于散的散,死的死吗!要不是杀人犯法,我大概早去捅她了!”
沈沁拍着他的背,脸上也都是难过:“当年,你爸妈把我们这些无父无母的人带回去收养,教我们调香,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后来,我回国,进到了林家,第一次见到又烽哥,本想跟他相认,可是,他早就记不起我了。更恶心的是,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折磨他,用他的体香赚钱……我一个女学徒根本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每天偷偷去给他上药。”
我神色微动,微微叹了口气。
幸好如今是死了,不然,这样的痛苦还得遭受多少年呢?
他二人聊得聊得便抱头痛哭。
我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别哭啦别哭啦!”
“我现在还挺好的,走路不用腿,可清闲。”
“也不用被人打,身上也感觉不到疼痛。”
“而且,我还知道了我还有你们两个亲人呢!”
二人痛诉了一天,才停住。
沈又卿一拍大腿,目光坚定:“我要带我哥回家!”
13
沈又卿不知从哪拿回来的那根肋骨。
他小心翼翼扒开包装的纸,一纸碎屑。
直到看到他熟悉的操作手续,我才明白,他是准备调香。
自古以来,骨香最难得,更别提是从我这种自带异香身体上的骨头了。
我支着脑袋,在二人忙活,颇有种小时候看这些学徒玩闹的场景。
“要是我哥在就好了,他的调香手艺我们谁也比不上。”沈又卿苦恼着,但每一步都做得无比认真。
……
我在房间里跟他们一起呆了三天三夜。
那香料才准备完好。
本没有嗅觉的我,好似也能闻得到。
沈又卿和沈沁带着一小罐的香料出去了,我紧随其后。
直到定睛,我才发现,这是墓园。
沈又卿摸着我墓碑上的照片,还像以前那个欢脱的孩子一样。
他晃晃手里的瓶子,分享着:“哥,我以前就不如你,不爱学调香,但是,我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瓶香料,我用了好久才调好的。而且中途去拿回你的肋骨时,也被烧伤了,你看这道疤,是不是显得我更有男人味了?”
我一下子飘过去,想要抓起他的胳膊,却差点忘了,我根本碰不到。
只能着急地打转。
这傻孩子,真把手放焚化炉里去掏了,本来健硕的小臂,现在多了一条烧伤的痕迹。
我拍了拍脑袋:“怎么之前没发现呢!”
于是,又弯腰像小时候那样:“好小子,哥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沈又卿又笑着,可我却看见了他眼眶含泪。
“哥,你要是在就好了。”
我看得一阵心酸。
但,突然看到空中飘来一只蝴蝶。
我的灵魂快速移动,扇着风,把那只蝴蝶赶到了墓碑上面。
沈沁话语里激动:“又卿,你看!是蝴蝶。”
沈又卿抬起脑袋,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哥,是你回来了吗?”
我蹲下身子,手虚空揽在他肩上。
“对啊,我回来啦。”
“以前是你找哥,以后,你哥就在你身旁,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