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赶我！”
“你别再一个人撑了！”
“我在了，好不好？”
苏瑾谙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不是梦，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一滴顺着她眼角流到枕头上的泪。
她没有醒。
可她听见了。
她的身体回应了他。
顾承泽抬起头的那一刻，看见那滴泪，整个人一下僵住。
他颤着手擦掉那滴泪，像是怕惊动她，又像是怕那泪落地之后，他再也没机会弥补。
他不敢再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握着她的手。
他知道她醒不了，但他想守着她。
他不知道她到底还能撑多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机会。
他只知道，现在她在这里，他不能再离开。
林清浅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从医院打来的。
“顾先生来找苏小姐了，他目前正在病房里！”
“他整夜没睡，情况不太稳定！”
“您要不要来一趟？”
林清浅坐在沙发上，捧着那只遥控器，指尖发冷。
她盯着那颗红色的控制灯，看了很久。
那个遥控器，她用了两次。
第一次，她把顾承泽对苏瑾谙的所有记忆全都清除干净。
第二次，她用最大功率，让他连自己的过去都忘了。
她本以为这就足够了。
只要他忘了苏瑾谙，她就可以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给他新的记忆，新的情绪，新的依赖。
可她没想到，顾承泽对苏瑾谙的反应，不是记忆，而是本能。
他记不住名字，不记得事件，不知道过往，但他会在看到她的画时眼睛发红，会在听到她的名字时胸口发闷，会在梦里反复喊着一个“她”字，然后哭醒。
她彻底明白了。
她赢不了。
她控制得了他的记忆，控制得了他的生活轨迹，却控制不了他心里那个无解的空缺。
那个空，是专属于苏瑾谙的。
林清浅那晚没去医院。
她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把手里的遥控器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冷着脸转身走回房间。
她不想看见顾承泽那副“我终于记起来了”的模样。
她受够了。
她不要再看他为了一个早就被他亲手忘掉的女人掉眼泪。
第二天早上，顾承泽还在病房里。
他一夜没合眼，整个人靠在床边，一只手还握着苏瑾谙的手，头发有点乱，脸色苍白，眼底发青。
护士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递过来一杯温水：“顾先生，您先喝点水吧！”
他点头接过。
“她这情况……是不是还能醒？”他问。
护士沉默了两秒：“我们不敢保证！”
“她身体太虚，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但她精神一直很强，可能就是靠着那口气！”
顾承泽看着她，低声问：“她这口气，是在等我吗？”
护士眼眶发红：“我们不知道！”
“可她醒着的时候，曾经有一天坐在窗边画图，画完最后一张，靠在椅子上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现在画完了，他就能安心了！’”
顾承泽眼睛一下就红了。
他把那杯水放下，靠在床边，低头贴着她的手，声音一颤一颤地说：“我来了！”
“我知道我晚了！”
“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还记不起你！”
“但我在找你！”
“你别走！”
“你要是走了，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怪过我，但我现在真的……后悔了！”
“你能不能，再让我记起你一次？”
“就一次！”
“我不怕疼了！”
“我只怕你走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他一边说，眼泪一滴滴落在她手背上。
他不知道那句话能不能被她听见。
他只知道，她的手没有再挣扎。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又活过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他知道，她是他命里那个，他不该忘，也永远不想再错过的人。
病房里很安静，连呼吸机的声音都仿佛轻了一些。
苏瑾谙依旧没醒，眼睫毛微微颤着，脸色比前两天好了一点，医生说是因为退了烧，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许是她的身体终于没再强撑着反抗。
但贺晓知道，那不是药的作用，是她心里那口气松了。
她早就知道，只要顾承泽来了，只要她亲眼看见了，不管对方记得不记得她，能不能再喊出她的名字，她就能放下那口吊着她的执念。
她不是为了活着而活。
她是为了他来一次。
就这一次。
她一直在等。
顾承泽坐在床边，整个人没怎么动，手还握着她那只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手。
他在等她醒，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睁眼，也不确定她还能不能睁眼，但他知道，只要她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
“对不起！”
“我真的来晚了！”
他反复在脑子里想着这两个字，想好每一个音节怎么吐出来，语气要压多低，眼睛要看着她哪一只手。
可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进去。
他现在像是抓着一块浮木，在一片失忆的海里飘着。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林清浅从不提，他也不再问。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是他忘不掉的人。
不是因为记忆，是因为感知。
是每次看见她的画时心口的收缩，是梦里那个从不回头的背影，是他坐在房间里、对着白纸发呆时，手会下意识画出的那片断开的银杏叶。
他曾经无数次想问—她是谁。
可没人敢告诉他。
现在，他终于站在她面前了。
她瘦了很多，脸型都变了，整个人躺在病床上，像一具漂浮在水上的标本，美得让人心疼。
他想起那天在展览上，他站在那幅图面前，手心出汗，喉咙发紧，身体像是要撕.裂一样疼。
那时候他就知道，画里那个人，是他的归处。
可惜他记不起她的名字。
那时候他只以为自己错过了一个“重要的人”。
现在，他才知道，他错过的是他的命。
贺晓从外头走进来，看到他还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热水递给他：“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你已经坐了一整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