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泽喉咙像被棉絮塞住,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啊,”老人慢慢收起精油。
“她挺可怜的,我记得你后来突然没再来了,她一个人坐在这儿一整晚,都没走!”
“我问她你去哪了,她就说……‘他不记得我了。’”
顾承泽握着水杯的手一下子僵住。
他终于记起那段空白期了。
就是在他第一次“治疗”之后,他整整一周没出现。
后来是林清浅告诉他—“你去出差了”。
可现在想来,哪次出差是在他完全没有预告的前提下就人间蒸发的?
她骗他。
她一次次骗他。
他咬紧牙关,把那瓶精油收好,低声道。
“谢谢!”
老人点点头,没说话。
他离开药铺,走在街边,风带着草药味拂过,他的步伐有些急。
手里的精油握得紧,他的呼吸乱了,像是终于把一个死结解开了一样。
他知道,他该做点什么了。
不管过去被抹去了多少,他都要一点点找回来。
不管林清浅在他脑子里动了什么手脚,他都要亲手把这些虚假的回忆撕个粉碎。
而此时,林清浅正在别墅书房里打电话。
她的语气温柔、从容,一字一句都带着精准的掌控。
“……他的状态我知道,你们只要按时送药,不许出任何差错!”
“医生那边,我会亲自去见!”
“还有,帮我监控他今天所有的行踪,一旦发现他和那女人接触,立刻通知我!”
她挂了电话,眼神冷得像刀。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花园,手指缓缓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圈。
“顾承泽,”她低声说。
“你是我的!”
“你注定,只属于我!”
她回头望向墙上的那一幅巨幅婚纱照,照片里的男人面容俊朗,笑得却有些僵硬。
她勾了勾嘴角,眸子深处慢慢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满足。
“你不会离开我!”
“你……哪里都去不了!”
顾承泽出了中医街,走到街角便利店门口的时候,脚步才稍稍慢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整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晃晃悠悠地飘到这里来。
脑子里混乱得像是被撕碎的布条拼在一起,记忆的碎片在某个节点断裂、重接、错位,让他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后来硬塞进去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那瓶精油,瓶身还透着温热,像是某种还未冷却的东西,在掌心跳动。
他记得这个味道。
他记得那天她靠在他怀里,额头烫得惊人,却还是死撑着说“没事,我还能走”。
他记得她闻着这个味道,眼神才从痛苦变得平静。
他甚至能想起,那天他背着她走过两个街区,只为回到那家药铺—
可这些画面,全都不在他的“记忆”里。
他从林清浅编织出来的生活里,从来没听她提过“苏瑾谙”这三个字的事。
除了那个单薄的标签。
“暗恋他、被他拒绝、死缠烂打”,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可现在,他看见了,听见了,嗅到了,甚至……感受到了。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扰乱了。
这份扰乱,来自他的身体,他的心脏,他的神经—它们在反抗。
他拧开瓶盖,轻轻嗅了一口,那味道透过鼻腔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末梢,像是某种早被唤醒的记忆开关,点燃了一小团火焰。
他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有行人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不能再等了。
他得去找她。
这次不是怀疑,不是偶遇,也不是偶尔路过—他要带着所有的疑问,带着自己找回来的线索,去面对她。
不是去确认感情,而是去还清那被埋藏已久的答案。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开口那一瞬间,却有点迟疑。
他不确定她现在住哪。
他只知道那个工作室的地址,但她是不是还在那里……没人告诉过他。
最终,他还是说了那个地址。
车子启动后,他靠着车窗闭上了眼。
他不想再多想。
现在脑子里已经一团乱,他怕再多想一秒,就会被那些纠结的片段压垮。
他要见她,只要见到她,哪怕她不说一句话,他也觉得自己能明白一半。
车在巷子口停下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熟悉的木门,门口还挂着风铃。
他下车,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又敲了两下,等了几秒,还是没人开。
他想转身离开,但犹豫了一下,试着推了推门,没锁。
他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大厅的灯还开着,桌上摊着几张设计稿,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
她应该只是出去一下。
他没动,站在原地,环顾了一圈。
墙上的照片、书架上的摆件、每一个角落的布置都和他记忆里重叠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伸出手,慢慢抚过那幅嵌了银杏叶的画框。
他的手指停住了。
那张画,是他亲手画的。
不是画得多好,但她喜欢。
她说,只要是他画的,再抽象她也能看懂。
“哪怕你画的是个圈,我也知道你在想我!”
她那时候靠在他怀里,笑得那么安静。
顾承泽闭了闭眼,喉咙干得发涩。
他转身,走向沙发,坐下。
手刚碰到茶几,就摸到一张纸条。
那是她留下的。
“贺晓带我去看一个客户,中午回来!”
字迹娟秀,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拿着那张纸条看了好几秒,最后轻轻叠好,放回原位。
然后他坐回沙发,靠着椅背,双手交握在膝盖上,静静地等。
他以为自己还能忍得住的。
但越等,心就越沉。
不是不安,而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空洞。
他怕她突然说不见他了。
他怕她真的死心了。
他怕她……真的要走。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怕。
从前他以为,只要林清浅在他身边,一切都能井井有条。
但现在他才明白,井井有条不代表真实。
他在等她。
等她回来,等她出现,等她走进这个屋子,给他一个可以相信的答案。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被她骂、被她拒绝、被她怨恨。
只要她还愿意面对他,他就觉得这一切,还来得及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