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太后娘娘是父皇的宠妃，自然走哪里都受人瞩目，战王爷儿时经常随战夫人去千禧宫给我母后请安，所以，见过您老人家的凤颜，也不稀奇。”
慕倾雪坐在一边，说的漫不经心。
但是这几句话，却是字字句句都触了太后娘娘的逆鳞，尤其是那句，老人家。
“哼，王爷昨夜没睡好吧，皇帝是不是又胡闹了？听说你还下令肃清了整个云团殿？阿弥陀佛啊，那么多条人命，王爷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孙后代积福啊，这么多年了，摄政王妃的肚子始终也没什么动静，高僧说啊，就是王爷的杀孽太多了。”
斗了这么多年，说什么对方不爱听慕倾雪和柳凤鸾早都已经熟稔于心，可是当着战墨云的面，慕倾雪嘴上是不想吃亏的。
“杀孽？本王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为了我曦曌国运昌盛，牺牲小我又如何？倒是太后娘娘仁慈宽厚，恩泽如同梧桐之冠，只可惜啊，太后福音之下，却是一只好鸟也没有，皆是硕鼠。”
慕倾雪半开玩笑的说着，捏着一口没喝的那杯茶，纤长的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扣着红木的桌面。
打嘴架，最好的招数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家外戚没有一个治国良才始终都是柳凤鸾最觉得没脸面的，她使劲的扣着自己的指甲，硬是逼着自己笑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这厅中还坐着的另外一人。
“王爷说的是，是哀家教导无方，不过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什么样，还不一定呢。”
柳凤鸾说着，眼睛就有意无意的扫上了战墨云的脸，见战墨云始终似笑非笑，讳莫如深的，她已然是心中有了计策。
没再说什么，慕寒雪以有公事为由带着战墨云就从万宁宫里出来了。
重新看见宫外蓝天的二人都是深深的吸了几口气。
本来慕倾雪是想送战墨云出宫的，但是没走几步，一个小太监就过来找到慕寒雪，说中枢阁的几位军机大臣正等着王爷议事。
见慕倾雪面有难色，战墨云摆了摆手，说自己能出宫，无奈，慕倾雪给他留下了两个太监，随后就面色匆匆的在万宁宫外面和战墨云分手了。
看着那纤瘦单薄的背影，战墨云终于是收起了脸上万事皆与我无关的表情。
虽然在北境多年，可朝中的事他也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世人都说摄政王慕倾雪手腕狠辣，阴险狡诈，是个玉面枭雄，手上沾的鲜血并不比他战墨云少，但是见过今天这些之后，他开始觉得阿雪这些年在柳凤鸾的阴影之下，活的太辛苦了。
要知道先帝驾崩时慕倾雪只有十五岁，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站在了朝堂诡秘风云的风口浪尖上，真的不敢想象，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所以，她如今长成这样也不算歪，只不过这断袖之癖还是要不得的，他身为兄长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一边想一边在宫里走，不知不觉间，战墨云竟然走到了一处朱漆宫殿门前，看着宫墙边上从院里树上掉到宫墙外的枣子，战墨云猛的抬头一看，千禧宫三个字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那些尘封在战墨云内心中最纯真的岁月一股脑的全都涌在了眼前。
还记得他第一次被母亲领进千禧宫看望刚满月的大皇子时，他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那粉粉嫩嫩捏起来软软的小婴孩，后来他开始学读书写字时，大皇子就会走路了，他开始舞刀弄枪时，大皇子已经会背几首唐诗了。
就眼前这颗枣树，他也是爬了不知道多少次，他在上面摘枣子，小阿雪就眼巴巴的站在树下等他，虽然那摘下来的枣子总是没熟透，但是小阿雪还是会吃的特别开心。
母亲总说，如果阿雪是女子，那必然是会嫁进战家的，母亲还说，不管以后怎样，战家都要帮衬着大皇子。
每当母亲这么说，慕倾雪的母亲仁贤皇后就是一脸的伤感，当时战墨云根本就不懂为何仁贤皇后会是那样的表情。
如今看来，生在皇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就像现在，明明他与慕倾雪有着那么深厚的儿时交情，如今却也是互相猜忌，谁都不信任谁。
叹了一口气，战墨云从地上捡了一枚熟透的枣子，捏在了手心里，随后就脚步没有再停留的离开出宫了。
夜色慢慢的浸染了整个皇城，就在宫中开始掌灯时，慕倾雪终于是跟那些军机大臣在南境布防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捏着自己的眉心，慕倾雪整个人都疲累的随时都能睡着，而这一天的时间，他也只是早上在战墨云那喝了一口粥。
中午本来王妃遣人来送饭食了，但是上书局早上送来了许多折子，她只有用午休的时间，把那些公事都处理完了。
看自家王爷脸色不好，江淮走到慕倾雪身边，小声的询问：“王爷，要不叫车撵进宫接驾吧。”
“战墨云离开万宁宫之后，都干嘛了？”没有回应江淮的提议，也没睁开眼睛，慕倾雪语气很淡的开口问道。
“哦，战王爷离开万宁宫先是到了千禧宫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在地上捡了个枣儿，就走了。”
“枣儿？”慕倾雪放下手，睁开已经有了些许红丝的眼睛。
“对，就是一个枣儿，报信儿的还说，战王爷出宫之后，去了西山的战家宗祠，等他回到咱们摄政王府时，手里还拿着那颗枣儿也没扔，也没吃。”
江淮才跟着慕倾雪没有几年，所以慕倾雪跟战墨云小时候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见王爷不做声，就又多说了一句：
“王爷，要是战王爷喜欢吃枣儿，我就命人去内务府取些南疆进贡的去，别让别人觉得咱摄政王府小气，连些好枣子都没有。”
“不用，我们回吧，走回去。”
“是。”
夜色已浓，暖黄色的宫灯，照亮了宫中所有道路和宫殿，明明出宫的路是不经过千禧宫的，但是慕倾雪还是走到了千禧宫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