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云这边自从周一去找过Nina后，一直到现在，也没等到一点回音，这种情况对他们市场部来说司空见惯，基本宣布这项方案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眼看明天就到周五，市场部一组的工作也不能无限期在Nina身上耗下去。他们得尽快拟定Plan B，留给他们得时间不多，今明两天内必须落实新方案，还必须保证细节上有推进的可行性。
力泉公司市场部主要负责制定和执行公司的市场策略，以推动公司业务的发展。为了更好地开展日常工作，市场部下面分了两个小组，而每个组都有自己内部的工作群聊，里面方便于日常工作沟通。
肖一云手机上的群消息：“十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她猜想一定是关于力泉新品推广的事情，周一会上一组的方案是找Nina带货，现在这项工作还处于停滞状态。以霍姐急功近利的风格，应该是没有耐心继续把心思花费在Nina身上，她一定会找一个保险但不出彩的解决方法，以前每次都是这样。
如肖一云所料，会上霍姐将和Nina沟通所遇到的困难一一提出，分析继续死磕会给团队带来的损失云云。铺垫好一切，她提出可以多找几位小网红，无需采取直播形式。网红们都喜欢在网上发当下热议的段子，可以将我们的产品以口播或植入的形式展示出来。
肖一云心里腹诽，她一个小小实习生都能分析出这样的弊端。首先，小网红的流量看似都庞大，其中水分内行人员只需要简单辨别即可一目了然，那花在其中的推广费与实际产生的效果肯定不成正比。第二，快餐式的蹭流量方式，很容易遭到流量反噬，网络风向瞬息万变，稍不注意就会负面缠身，站在公司立场，这样的推广方式潜在风险不可控。
除了以上种种，还有小网红的气质是否匹配公司产品等等的问题，肖一云不信霍姐这么成熟的一个老员工想不到。也是了，一旦发生什么问题，只需将矛盾推在下面组员身上就行。手下的人没有做好背景调查，没有及时关注网络风向，没有敏锐的风险感知……
“你们还有没有更好的方式，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当肖一云在心里嘀咕了一百遍时，霍姐也说完了她的Plan B。
“不拘一格，先不谈可行性，有想法都可以说。”霍姐继续开口。
会议室有一刻钟的热闹，大家都各抒己见，大多的意见也都是围绕霍姐提出的Plan B。
肖一云咬咬唇，像是鼓足全身勇气，默默举手，
“霍姐，我想能不能继续跟Nina那条线？”
霍姐先是有一瞬的诧异，再就自然地耸耸肩，摊了一下双手，无所谓地道：“具体说说。”
肖一云吞咽一下口水，再开口时没了刚刚的慌乱。
“周一和您去见了Nina以后，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和她的言谈举止，神态气质这些外在条件我觉得都很契合我们的新品。那天回来后，我去补了很多相关资料。她早期的创作，粉丝口碑，过往负面舆论……从这些方面来说，她比其他榜上有名的网红都适配我们产品。我最近几天都有关注她的直播，她直播时粉丝在线量突破百万，是一个客观的数字。另外，通过我观察，她粉丝榜上的前五十名，几乎都出现在她近一年的直播间里过，也就是说，她的粉丝群体稳定且黏性高，这正是做产品推广的先天优势条件。”
一口气听一个实习生说这么多，还井井有条，有理有据。在霍姐印象里，肖一云这个实习生很少有这么爱出风头的时候，她颇具兴味地将眼光投向肖一云处，不紧不慢开口。
“你说这些我都认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整组人最后拿不下Nina。周一例会开天窗，到时候Lisa姐可不是你这么一通话能糊弄过去的。”
肖一云刚刚侃侃而谈的气势有所消减。
“我知道，可是……我想再试试。”
“我友情提醒你，今天周四，明天周五，除去周末休息，你只有一天时间，你确定你还要试试？”
“不耽误组里人的进度，我也会照常完成我自己份内的工作，用空出来的时间。如果最后不行，不是还有霍姐您嘛。”
肖一云话里的奉承意思十足。
对霍姐来说肖一云不过区区一个实习生，她也没将她放在眼里。让她去试试也无伤大雅，一来组里分给她的工作本就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有她没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二来，让她去试试，没成功也和自己扯不上关系，如果她运气好真给她办成了，到时候功劳也是记在市场部一组头上，而身为组长的她，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联系方式回头私信发你。”
这意思霍姐是同意了。
“不过，不要影响正常工作。”
“知道了，谢谢霍姐。”
会议结束后，肖一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干劲。一直到下班时间，还埋头在电脑前。
陈巧做完手上的工作准备下班时，看见一旁的肖一云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个不停，像是指尖的舞蹈。
“你还不下班？”
“快了，我把周报做完就走。”肖一云一边说着话，也没耽误手上的工作。
“明天再搞呗，不是还有一天吗？”
“我明天上午想去Nina那儿，下午去城西巡店，一整天不在办公室呢。”
“我开始以为你只是单纯怼霍姐，毕竟她的Plan B真的很敷衍。不过，看你现在这打鸡血的样子，我看到你身上散发着成功女性的光辉。”
陈巧夸张的语气，还不时伸手比划。
“你在打趣我！我很确定。”
肖一云一字一句的说。
陈巧也收起夸张玩笑的表情，换做一副正经的口吻：“说实话，我是在佩服你。我们明眼人都看得出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愿意把有限的精力付诸在结果不明的选项里。”
肖一云不置可否的点头，专注在自己的工作里，陈巧继续说道；“你也能看出来，霍姐同意你去不是出于欣赏，她只是在以小博大。”
“嗯，看得出来。不过我坚持去也不是出于为她长脸的目的，这一点上，我们倒是不谋而合，谁也说不上谁。”
陈巧放下已经背好的包，坐回椅子上，想听肖一云细细道来。
“我是真的喜欢Nina，出于现实原因，我想让她能挣钱。”
陈巧一个白眼，非常不满意肖一云的答案。
“就这？你觉得我相信吗？”
肖一云索性放下手上的工作，陈巧一直和她说话她也无法集中精力写周报，她将办公座椅转至陈巧那边，此时正好两个人脸对着脸。
“我说这话不假，我想让她挣钱能专心做她喜欢的音乐。我和朋友了解过，其实直播并不是我们想象中这么赚钱，像Nina平时没有商务进账，光靠直播很难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做音乐。而且啊，我去查了一下，她们组合以前发行的歌版权都在另一位成员那里，就是说她分不了一分钱的版权费。”
“那是挺难的。”陈巧感同身受的点点头，继续问道：“所以，侠女你这是想劫富济贫？”
像是被陈巧的形容词戳中笑点，她笑出声：“就当是吧。”
沉默了很长时间，当陈巧准备起身走时，肖一云突然出声。
“巧，你不觉得有梦做的人特别酷吗？”
陈巧放在背包带子上的手一顿，她觉得现在的肖一云和整日里跟自己嘻嘻哈哈的女孩不是同一个人，今晚的肖一云身上有不可名状的阴郁。
“我也觉得。你赶紧弄周报吧，弄完早点走。”摸摸肖一云蓬松的头发，陈巧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肖一云说到。
“加油啊！”
嗯加油。
肖一云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起初自己都为自己在会上的大言不惭感到不可思议，她骨子里仅有的反骨都用在和自家程老师作斗争。在外，她所表现出的都是好说话，什么都可以的形象。
现在冷静下来，涌上心头的不是后悔，而是庆幸，庆幸自己也能为了什么事而坚持。
她在会上和霍姐阐述的观点是真，可却不是她内心最主要的想法。她想起Nina，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画面就是她抱着吉他，眼神望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空洞无神。可一低头当她的视线着落于吉他上时，眼里的温柔和发自内心的宁静是极容易让人察觉的。
这样的神态让肖一云心里隐藏的小兽有一瞬间清醒，她已记不得年少时对梦想侃侃而谈的自己是何模样了。那个谈梦想的女孩在一叠叠厚重的试卷中，在每一句“我是为你好”的关切中，在每一个深夜不停重复失足跌落深渊的噩梦中……把自己包裹严实。
但是今天，她有种错觉，身上厚重的壳不再密不透风，她能呼吸到来自外面世界的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