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爸在厨房洗碗,不时回头和母女俩搭腔一句。
肖爸:“水水,一会儿陪你妈出去转转,她每天差不多这个点该去楼下广场跳舞了”
肖一云有些诧异,她家程老师整日里板着脸,从年轻时到现在快退休的年纪,都是严肃惯了,还真想象不到她跳广场舞的样子。
“妈,你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
程老师朝还在厨房洗碗的背影飞去一记眼刀,肖爸哪里会害怕,更加毫无忌惮的和肖一云讲述:“年初的时候,楼下陈阿姨叫你妈一起去学跳舞,你妈啊,说什么都不肯。经不住你陈阿姨软磨硬泡去了几次后,现在,天天到点都得去。”
看程老师红绿交替的脸色,肖一云正经八百道:“跳舞好,特别是我妈这样的,年轻时候天天坐办公室,容易有肌肉劳损。现在有空跳跳舞挺好的,又锻炼身体还愉悦身心。”还有一句,肖一云只敢在心里说,那就是有兴趣爱好就能少点时间唠叨她。中国式父母,一身的大半时间都放在孩子身上,没有自己的生活,不仅苦自己,还苦子女。
程老师有些别扭道:“几天不去也没事。”
肖一云故作严肃:“程老师,你从小就教育我,做事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走,等我去换身衣服,陪你下去,正好晚上吃太撑。”
说着,也不管程老师什么反应,肖一云自己回屋在衣柜里翻出一身运动套装换上。她动作很快,换好衣服后出门时,程老师已经不在客厅。
肖爸:“你妈在屋里换衣服。”
肖一云朝着父母的卧室吼了一嗓子:“妈,我在门口等你。”
程老师轻车熟路的领着肖一云一路下楼,来到小区门口外的一个大广场。广场地面铺设着整齐的方形地砖,看样子这儿的环卫工人很敬业,地面被打扫得干净整洁。周围一圈设了长椅,专门供居民休息,这时候刚过饭点,出门遛弯的人变多,座椅上已经坐满看热闹的路人。广场中心已经有几波跳舞的已经开始了,四周高大的路灯亮起,照亮了整个场地。
程老师将肖一云带到自己熟悉的那群阿姨里,一边负责音乐的阿姨正在调试音响。剩余的人则站在一边,围成一个小圈,互道家长里短,聊着无关紧要的闲天儿。
见程老师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小姑娘,阿姨们的聊天对象都一直转向她们母女俩。
阿姨甲:“程老师,这是你闺女?平时很少见呢?”
陈阿姨在这群人里和程老师最熟悉,解释道:“水水啊,人家在外地念大学,可出息了。”
肖一云听陈阿姨这样夸自己,有点难为情,赶忙打断:“阿姨们好,我平时不在家,国庆节放假刚回来。”
阿姨乙:“大学生呢,就是有礼貌,程老师教得好。”
程老师摆摆手:“咳,平时淘气的时候也气人。”
众阿姨跟着打趣,几句闲话就将这话题带过。这些阿姨们哪里是真的对别家孩子感兴趣,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吹捧。音响调试好,播放着动感节奏的音乐,咚咚咚的节拍,每一拍都像打在肖一云心口上,心脏跟着砰砰跳。
音乐声太大,已经覆盖着所有说话声,肖一云附在程老师耳边:“妈,我就在广场上转转,一会儿在椅子那儿等您你。”
程老师已经跟随大部队,进到广场中心,随着音乐的节奏,舞蹈动作欢快又充满喜庆。
肖一云沿着广场周边,慢慢走着就当消食。边上有一些小贩推着小车,售卖各种小吃饮料,和广场中央的跳舞大队遥相呼应,共同增添上一分烟火气。身边的高谈阔论,小贩大喇叭里的吆喝,每一句都是熟悉的乡音,这感觉和在江城的大街上完全不同。
在江城,是自由。在这里,是温暖。
肖一云拿出手机,就着头顶洒下的橘黄色灯光,将充满活力的舞蹈阿姨,手上动作娴熟的烙饼师傅,还有长椅上交头接耳侃大山的大叔大爷,一起构图,用照片记录下来。
将照片上传至朋友圈,并配文「一草一木,一呼一吸间,都是家的味道」
不知不觉,已经围着广场走了两圈,看了一眼远处正沉浸在舞蹈中的程老师,估摸着她结束应该还有一会儿。肖一云便顺着广场外的人行道,一直往前走。这条路是条老街,因着地价不便宜,也没有开发商接手改建,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原样。
上学时,这条路是她和程定舟每天上下学的必经之路。路边的商家有些已经倒闭换了新老板,有些老字号经久不衰,即便过了数十年,人气也一样旺。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红豆饼店,便是开了二十多年的老字号。店铺老板从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到现在已经开始培养自己二十多岁的儿子接班。肖一云从小就爱吃他家红豆饼,小时候她换牙齿那段时间,程老师不准她吃甜食。于是她和程定舟每次来买饼,都只买两个,两人在路上就能吃完,回家前再消灭证据。每次离开时,都叮嘱老板,千万别给程老师说,一来二去,老板已经认熟这两兄妹。
回忆起这些,肖一云只觉好笑,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整天活在自己思绪里的人。当在外久了,突然身处在熟悉的老环境里,脑子里的记忆自然不受控般涌现。前面就是饼店,肖一云快走几步,刚好赶上最后一锅出炉的红豆饼。
“老板,我要两个红豆饼。”
现在店里的主力已经从老掌柜变成年轻老板,柜台前忙前忙后的是老板儿子,老板则大多时间都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悠闲的听广播。
肖一云看一眼柜台后的老头,语气温和道:“老板你好福气,徒弟都能出师了。”
躺椅上的小老头,懒懒的抬抬眼皮,看柜台前站着的小姑娘,不由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好久没见你了,倒是你哥经常来。”
肖一云嘴角如调皮的弯月,道:“今天才回来,国庆节嘛。”
小老头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眼睛微弯,眼角的皱纹漾开:“嘿嘿,走得时候来买一盒红豆饼带走,出了我这儿,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红豆饼咯。”
肖一云:“那肯定的。今天还有事,改天再来。”
看一眼时间,肖一云提着两个红豆饼往回走,饼是吃不下了,她可以带回家明天吃。一路上,步子悠闲,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靠近广场,音乐声也开始慢慢变大,以致于她裤子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阵,都没有察觉。
拿出手机时,手机上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1。
肖一云看来电记录,是贺知韩的电话,她没有急于回拨。她不知道回拨过去,电话被接起时自己怎么开口,心想着,他要真有啥事,会再打过来。
果不其然,还没走两步,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肖一云接起电话:“喂。”
贺知韩:“你再不接,我会以为你手机丢了。”
肖一云:“周围太吵,没听到电话响。”
贺知韩语气平常,就像是朋友间最平常不过的问候:“回家心情不错?”
肖一云点头,后又意识到自己点头,电话那头的人也看不见,出声:“嗯,还不错。”
贺知韩仿佛被肖一云此刻的放松和愉悦感染,声音都变得开朗:“你在干嘛呢?”
肖一云自然而然的回到:“在我家楼下,陪我妈跳广场舞呢。”
贺知韩压抑不住的轻笑:“恭喜你,少走五十年弯路,年纪轻轻就过上退休生活了。”
肖一云:“等我退休后,肯定不会跳广场舞,太吵了。”
贺知韩:“那打游戏呢,喜欢吗?你喜欢安静的话,等你退休后,天天陪你打游戏。”
肖一云打趣道:“七旬老太,深夜峡谷五杀吗?”
贺知韩回答更离谱:“那时候,我的手速可能不太行了,辅助你三杀应该没问题。”
肖一云:“可打住吧,我还正青春呢,一点都不向往退休生活。”
贺知韩短暂沉默:“好,你说了算。”
肖一云觉得怪异,言语间被贺知韩说得周身麻麻的,故而岔开话题:“你没比赛吗?”
贺知韩收起玩笑口吻,说:“刚结束。”过了三秒,继续道:“赢了。”
肖一云:“恭喜你哦。”
贺知韩:“就这样吗?”
肖一云语气欢快,说:“小贺,要再接再厉哦。”
电话那头,贺知韩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亮光,转瞬即逝,后又恢复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贺知韩:“先挂了,我们马上上车回俱乐部。”
肖一云:“拜拜。”
挂断电话,贺知韩身边的阿金飘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兄弟,有些腻歪了啊,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贺知韩一脸无奈道:“真难得,你这样的榆木脑袋都能听出来三分。”
阿金不服气:“怎么说话呢,我怎么成榆木脑袋了?兄弟我,可是情场高手。”
贺知韩无语回道:“这年头呢,没谈过恋爱的人都能自称恋爱专家了。难怪,网上一抓一大把,都是专家。”
阿金确实如贺知韩所说,还没谈过恋爱,上学时喜欢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给人表白,对方说不喜欢他这样不稳重的类型。阿金到现在也没参透,什么类型才叫稳重,以致于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再喜欢过谁。他哪知道,不管什么类型,只要是相互喜欢,就是彼此最顺眼的类型。
趁着现在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人,阿金也不避讳,直接问:“你进展咋样了?”
贺知韩长叹一口气:“刚不是说了,连你这榆木脑袋都能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她……哎,完全理解不到。”
阿金:“是不是人家故意装傻?其实是不喜欢你?”
贺知韩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上学时肖一云拒绝异性表白时干脆利落的样子,她不是那种喜欢和人暧昧不清的性格。
贺知韩再次叹气:“她啊,就是恋爱脑还没开发。”说着用力泄愤般戳了阿金脑袋一下。
阿金控诉:“你戳我干嘛?那你打直球呗,直接说你喜欢她。”
贺知韩:“她胆子小,我怕吓到她。她啊,一吓就跑。万一又换个地方,我又去哪里找。”像是在对阿金说,可声音很低,更像是自己一个人喃喃自语。
阿金:“那你不怕,万一那天她身边有别人打直球,抢先截胡?”
贺知韩烦躁的揉自己的头发,他想到那天在火锅店遇到的男同学,肖一云嘴里的班长。
同性之间,谁对异性有超越正常的情绪,一眼便能辨别。从肖一云嘴里听到的,班长对她的种种,自己考研时间这么紧张,还愿意花时间陪肖一云到离学校如此远的地方看比赛。
除了她那个没长恋爱脑的人,换做另外的女生,估计现在都能过恋爱满月纪念日了。
思及此处,贺知韩给自己响起警钟,他得加快进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