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多出来两个大小伙子，在村里很是显眼。
孙玉兰逢人便说，那是她娘家两个远房亲戚，家里太穷了吃不起饭，跑过来帮忙干活儿混口饭吃。
村里人大多注意力都放在李家竟然还能多管两个大小伙子吃饭，果然挣钱了。
二牛虎子的到来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
卢老太太听说了，有些惊讶，也生气。
“前两个月连饭都吃不起，还要分了家的爹娘救济，这会儿手里松快点了不知道存点银子存点粮食，去贴补老二媳妇的娘家亲戚，还是远房亲戚，像什么话？”
赵氏劝她：“一朝阔气了，难免会想炫耀。孙氏难得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等过一阵再看。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家现在有五个小伙子，啥时候供不起人家吃饭，就把人送走了。”
卢老太太一想，也是。
周氏搭茬：
“但是再过一个月秋收，该二哥二嫂给爹娘交孝敬，他们现在把粮食都吃光了，等秋收回来跟爹娘哭惨要少交孝敬又怎么说？要我说，娘就该过去管教管教二嫂，婆婆管教媳妇天经地义，哪儿能任由儿媳妇掏空婆家贴补娘家的？”
赵氏没说话。
往年就算隔壁自己吃不起饭，孝敬还不是全都收了。
她这妯娌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了。
卢老太太闻言果然不悦，“要你多嘴多舌！”
周氏不服气。
凭什么赵氏说话娘就夸，她说话娘就骂？
不就是长媳吗？
大家都生了李家的种，有什么可偏心的！
外界关起门来议论纷纷，但明面上没什么人当着孙氏等人的面嚼舌根。
隔天下午，罗三郎照常来上课。
二牛虎子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大、大富哥，你家还请夫子上课！”
大富哥家啥时候变这么阔气了？
李宗富叹了口气。
学不进去还要被逼着听课，要被夫子提问打手心，还要被嫂子以考核的名义扣工钱。
比天天在那儿磨石头凿石头还累。
“你们想学吗？想学我去问问嫂子。”
二牛果断摇头。
他和大富哥一样，听见摇头晃脑的念书声就想睡觉。
虎子也摇头。
念书很贵，而且他也不是读书的料。
心里明白读书识字往后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出路，但一日跟青龙帮纠缠不清，读书也只是浪费钱而已。
李宗富唉声叹气上课去了。
二牛虎子在后院帮忙打新的鸡笼鸭舍。
江明月特意跟罗三郎沟通过授课内容，以实用为主，不要求科考，珠算识字写信之类的实用技能更适合乡下人家。
不过……
据她这十几天的考核和观察，李宗宝这个原著恶童，脑子比他两个哥哥好使多了。
只要认真听了，罗三郎讲的内容基本一遍能懂，沙盘写字也学得快。
下课时，罗三郎拿出一张准备好的试卷：“其他人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了，宗宝留下做题。”
李宗宝天塌了。
扭头看嫂子，人家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两个人是一伙儿的！
他不甘不愿坐下来，拿着夫子给的作业抓耳挠腮。
这些问题跟平时学的不大一样……
李宗奇李宗富投去同情的目光。
幸好他们不用单独留下来考试。
“酒！”
屋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动静。
随即，李丰年跑出来，双目赤红，状似疯癫，随手揪起最近的罗三郎的衣领子。
“给我酒！”
江明月：……
一个飞踹把李丰年踹出去两米多撞到墙才停下来。
“让罗夫子受惊了，今天你先回去吧，我处理下家事，宗宝的试卷今天做，明天给你看。”
罗三郎没被李丰年吓着，被江明月吓到了。
此女竟然一脚踢飞了公公！
原来村里流传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到底见过些世面，他没有当场失态，如往常般淡定收拾东西离开李家，走出十多米远才不着痕迹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以后得让娘见了李夫人客气点，也离远点，决不能出言挑衅。
罗三郎走后院门立即关上。
江明月一把提起李丰年的头发：“终于犯病了，我等了这么久，你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挑夫子来的时候动手，是不是存心要吓跑夫子？”
二牛虎子听见动静从后院跑过来，捧着小心脏挪到墙边，默默地看。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李宗奇去找来绳子绑了他爹。
“不孝子！给我酒，给我酒！”
李丰年实在太难受了。
忍了这么久，已经到了极限。
仿佛有千百条小虫子在全身血管、在胃里、在心脏密密麻麻地爬，扭动，又痒又痛，急需什么东西来平复。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把我准备好的酒拿出来。”
李宗富赶紧去茅厕旁边抱酒坛子。
要是藏在其他地方，爹那狗鼻子肯定能翻出来。茅厕几乎是他心理阴影，能不过去就不过去，比较安全。
抱出来两坛酒。
李丰年眼睛都直了，黏在酒坛子上，鼻子不停耸动。
似乎闻到了酒香味儿，但实际上全是茅厕的臭味儿，又恶心又渴望，表情非常丰富。
江明月打开酒坛盖子。
这里面都是从村里卖酒那家买回来的最低档次便宜货，就算如此也花了两百多文。
一想到这些钱都要用来喂狗，实在心痛。
李宗奇则是去抱了另外一个坛子出来，里面装的黄连水，特地找李郎中开的。
江明月先打了一勺酒，给李丰年灌下去。
酒水撒了不少。
“不够！还要，还要！”
江明月打了一勺黄连水给他，还特意捏住下巴不让他吐。
“呕——”
期间李丰年多次反胃想吐出来，但挣扎无效，硬是灌了下去。
喝了十多天加黄连的苦药，期间几次酒瘾发作都被黄连给恶心的又忍了回去。
现在竟然还要喝！
喝到酒的满足感消失无踪，唯有对黄连的厌恶和抗拒格外真实。
江明月才不管他怎么想。
一勺酒一勺黄连，喂了一半，见李丰年实在是喝不下了才停手。
“爹，还想喝酒吗？我继续给你喂。”江明月笑吟吟问。
“不、不喝。”李丰年神智都有点不清醒了，赶紧摇头拒绝。
喝酒什么味道完全不记得了。
嘴里肚子里鼻子里都是黄连的味道。
李丰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