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的外甥女，骆瑶琴，当年出事失踪时才五岁。
按理说五岁肯定记事了。
但这么多年的流离失所，只怕曾经的那点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不出意料，李采芹摇了摇头。
“记不大清。当初混在流民里逃亡的时候，我脑袋受过一点伤，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江风没有泄气。
他还有准备。
“我冒昧问一句，李姑娘，你右边胳膊上是不是有一道蝴蝶形的青色胎记？”
胎记这个事情，他娘知道。
当初妹妹生产后，娘去妹夫那边住了两个月看外孙女，外孙女身上的胎记她记得很清楚。
李采芹一愣。
随即摸了摸自己右臂。
“胎记的话，有。”她说的颇为犹豫。
这位大人是想认亲吗？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的亲人。
若真的是，那她要怎么办？
江风欣喜若狂，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我还有个冒昧请求，可否让我看一下！家母曾经画过胎记的模样给我看，我见了就能认出来。”
江明月察觉到李采芹的犹豫和不安，护在她身前。
“江大人，你冷静些。”
江风很难冷静，寻找了八年的人可能就在眼前，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但是他还是收敛了些许。
“抱歉，我太激动了。”
李采芹扯了扯江明月的袖子，两人出了门到一边说话。
“你不想让他看胎记，不想找真正的亲人？”江明月有些疑惑。
她原以为李采芹知道自己亲人找上门会欣喜若狂呢。
结果跟有麻烦找上门似的。
李采芹有些低落：“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我当真是那位江大人的亲人，为什么我会成为流民，他看起来跟我长得不太像，应该不是我爹。他找我，那我真正的爹娘在哪儿？”
面对未知的，可能很残酷的真相，李采芹畏惧了。
江明月拍拍她的肩膀。
“采芹，曾经当流民时候的经历你都记得。漂泊了好多年，你心里渴望安定和安全，所以你才对李家那么感恩。
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猜测应该是真的。
你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李采芹眼眶红了。
她曾经无数个夜里祈祷，有朝一日，能和父母团聚。
虽然不记得过去，但她隐隐有感觉，自己不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她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
抱着这点微乎其微的希望，李采芹一次次挣扎着活下来。
但此刻要让她接受希望的破灭，太突然了。
江明月微微叹了口气。
“想哭就哭，想让江大人走，我帮你去跟他们说。
等什么时候情绪发泄好了，再去交流接下来的事情，这没什么。”
李采芹抹去脸上一连串的眼泪，摇了摇头。
“不用，就今天吧。要是我不是，也免得江大人再跑一趟，失望而归。
再说，一直逃避没什么用。”
如果江风真是她的亲人，她一直逃避只会让亲人更难受更煎熬。
逝去的人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还活着的人饱受煎熬。
没必要。
尽早确认下来，如果不是，江大人能尽快去找他真正的亲人。
江明月带李采芹去了自己房间换了身夏天的短打，方便撩袖子。
屋内炕热着，倒不算太冷。
“江大人随我来吧。”
其他人就不必了。
虽然李采芹还没及笄，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大姑娘，胳膊不能随便让人看。
江风跟上去，莫名紧张。
待看到那个青色蝴蝶胎记时，他欣喜若狂，凑上去一把抱住李采芹。
“琴儿，你真的是琴儿！我是你舅舅！”
江明月点点头。
没错。
他真是你亲戚。
李采芹呆若木鸡。
她心里早有预感，但此刻预感成真，却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真实感。
江风激动半天，才勉强平复好心情，坐下来跟李采芹解释她的身世。
“你真名叫骆瑶琴，你爹叫骆环山，曾经是个将军。你娘叫江月，是我唯一的妹妹。”
“八年前，边关起了战事，因为有小人作祟，你爹守的城被破，战死沙场。
你娘她不愿受辱，托忠仆拼死将你带走，自己自尽于城主府。”
说到这里，江风攥紧了拳头，眼中含泪。
李采芹呆呆地坐在那里，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前些年，她时不时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吊在横梁上晃啊晃。
她本该害怕才对，却只感到了无尽的悲伤。
她拼命想要上前将那女人救下来，却没有一次成功过。
原来，那竟是她对娘仅剩的记忆吗？
江风见她哭得这么难过，自己也忍不住了。
当年那场战役，死伤无数，等他赶到时，满城尸骸，城主府起火，烧成了灰烬。
他连妹妹的遗骸都没有找到。
最后，只能给妹妹立衣冠冢，跟妹夫葬在一起。
江明月没有打断他们的哭泣。
起身出去了。
说实话，虽然知道他们心里很难过，但自己坐在那里看两个人面对面哭，自己面无表情，感觉很诡异。
干脆躲一躲。
但说完这些最惨痛的过去，剩下的也没什么了。
年幼的骆瑶琴不知下落，江风一家人到处寻找却没有音讯，直到这次回来曲阳县老家，老夫人遇到了李采芹。
江风擦干眼泪：
“琴儿，今天随我回江府吧，你外祖母一直惦记着你，在家等消息等得吃不下睡不好，只想早日一家团聚。
收养你的那户人家，我会送上丰厚的谢礼，报答他们的恩情。”
李采芹有些犹豫：“那回了江府，我还能回大河村吗？”
回想起上次那位和蔼的老夫人，她想再见见她，舍不得老夫人坐立不安。
但是祖父祖母什么都不知道，她今天就走，太突然了。
而且，她还要给荷花姐帮忙。
江风选择说了实话：“你跟我回去后，估计有一段时间没法过来。
一是娘和大哥他们肯定舍不得你，想跟你好好亲近培养感情。
二是，天气实在不好，从县城来大河村，路途难走，若是碰到大雪，很容易被困在路上遇险。”
所以，李采芹离开后，至少要等到春天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