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家几个午饭都上桌了，李丰年还没醒。
李宗宝在屋里咋咋呼呼跑进跑出，“爹不会是死了吧！”
兄妹三个都紧张的看着江明月。
“放心吧，死不了。”江明月起身端着一盆水进屋，一下子泼到李丰年脸上。
“咳咳咳——”呛了水，李丰年咳嗽几声，悠悠转醒。
“怎么回事儿？”他一脸迷惑，“为什么泼我水？”
盯着老大媳妇儿看了几眼，昨夜记忆纷纷涌入脑海。
“昨天谁敢对老子动手的？”
李丰年满脸戾气从床上爬起来。
丑闺女没那么大力气和胆子，宗奇昨天在他对面，宗宝个子够不着。他看向昨晚昏迷前唯一没见过的二儿子，咬牙切齿。
“小兔崽子，敢打你爹！”
李宗富万万没想到锅还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扣下来。
“爹！我没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晕了！”眼见他爹已经开始到处找家伙什了，他赶紧卖大嫂。
“是大嫂干的，刚刚她不是还泼您水吗？真不是我！”
李丰年疑惑地眨眨眼。
晕倒前他确实没注意老大媳妇儿在哪儿。每次打起来老大媳妇都躲得飞快见不到人，莫非真是她？
江明月点头：“是我干的。”
李丰年眉心拧起几道皱纹，鼻孔急速扩张吸气，胸口的起伏暴露了他此时不平静的内心。
常年酗酒，生活又沉闷，他经常记不太清事情，也更暴躁易怒。
他看向光脑袋的大儿子，“宗奇，你就是这么管教媳妇的？让你媳妇打你老子，是不是你对老子不满撺掇你媳妇动手！”
李宗奇冤得要死。
江明月差点没笑出声，压得整个李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这德行。
“行了，你儿子现在听我的。你想打他，先跟我打一架，谁赢了谁当老大。”
李丰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疯了吧？
公爹和儿媳妇干架，传出去他这辈子也不用出门了。
认定老大媳妇脑子坏了，他犯不着跟疯女人计较，免得激怒她半夜拿刀子来捅人——他还小的时候大河村就有个可怕的疯女人，差点给他来一刀，留下的阴影至今未消。
李丰年赶人出去换了身干衣裳，沉默地吃完午饭，扛起锄头下地干活儿。
李宗奇抹了把冷汗。
“爹不追究了？真是万幸。”
“我看不像。”李宗富瘫在椅子上剔牙，“爹他心眼比针尖还小，估计琢磨什么主意呢。”
李荷花收拾碗筷，江明月踹了他们兄弟俩：“怎么还在这儿当大爷，跟你们爹一起下地干活儿去，下完地回来把水桶挑满。”
兄弟俩显然不想。
李宗富跳起来往外跑：“我想起来镇上兄弟托我办件事儿还没帮他办，我先出门几天。”
江明月一根筷子飞过去，插进门边的土墙里。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去镇上跟人闲逛抢劫，不服气的话我就把你捆了送给张员外，想必他会重礼答谢我。”
李宗富转过身，嬉皮笑脸：“嫂子，哪儿至于把我往死路上逼呢。你是我大哥媳妇，对小叔子指手画脚，不合适吧。”
“你觉着你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合适吗？”
得了。
没话说，兄弟俩苦着脸顶着大太阳和滚滚热浪往田里走。
李荷花也不敢懈怠，赶紧刷碗收拾屋子。
江明月也没闲着，浅浅歇了个晌，往村口去听八卦。
她搬了个小板凳走到村口大树下时，已经有四个妇人在纳凉闲聊干活儿了。
周婶子看到江明月，乐呵呵打招呼：“宗奇家的，来乘凉呢！”
“对啊，顺便想跟婶子嫂嫂们打听个事儿，我家宗奇被赌坊折腾一通，发了誓要戒赌上进，想识字读书，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学问好的读书人？”
“考科举什么的我不指望，但认几个字学点道理，总比去外头鬼混强得多，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几个妇人惊得下巴差点合不上。
那可是李宗奇啊！
从小就是个爱跟漂亮姑娘跑的花花肠子大草包，居然也有开窍收心的一天！
浪子回头谁不爱听？尤其主角还是她们身边的人。
周婶子一拍大腿：“宗奇这小子可算是收心了！怎么说咱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以前还给他换过尿布呢！宗奇媳妇，你放心，婶子头一个支持。
只是这读书，你想怎么个学法？”
江明月抿唇一笑，略显羞涩：“婶子也知道我家不宽裕，正儿八经的学堂束脩交不起，一年时间太长，也怕相公他心不定学不长浪费银子。我想着，找个年轻些手头拮据的，按月上课，每天就上两个时辰，也不耽搁人家自个儿做学问。”
旁边刘嫂子立马插嘴。
“我想到一个，我娘家侄子刚考上童生，想继续念书考秀才但还在攒书院束脩，包你满意！”
林大娘不甘示弱：“你那娘家侄子在刘家村，跟大河村隔了一个镇子，过来多麻烦！
要说人选，我大哥家二郎读了七八年书，四书五经滚瓜烂熟，可惜前不久家里有人病了，供不起继续读。就在咱们村，来往方便得很。”
周婶子挑刺：“李二郎我知道，考了三年也没考上童生，你还好意思说他四书五经滚瓜烂熟。”
林大娘护短：“他就是考运差了点，每年都出点小意外。要是能顺利考试，早就考上了。”
几句话就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江明月在一旁听得认真，待她们吵得差不多了，吵出来一个人选——大河村东头的罗家三郎。
罗家是外来户，从原籍逃难过来，在村里根基不深，田地不多还勒紧裤腰带供罗三郎读书。罗三郎争气，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就考上童生，听说镇上的夫子很欣赏他。
但罗三郎考上童生后没有继续读，回家当个农夫伺候庄稼，农闲的时候给村里几个孩童启蒙挣点钱。
村里读书人就那么几个，罗家三郎先前可是大家挑选女婿的热门人选。年轻有为，家里穷了点但名声不错，没根基不要紧，等考上秀才，那时候就不是他们村里姑娘能够得上的。
理所应当得到了村里女人们的持续关注。
自家没有闺女，但娘家婆家总有亲戚有闺女嘛！
可惜，听说罗三郎在镇上得罪了大人物，考不成也读不了，只能灰溜溜回来种地。热门女婿迅速降温，条件低的他娘看不上，条件高的看不上他，如今拖到快二十了还没成家不说，农活做得差，就靠给人启蒙挣点糊口的钱。
让他给李宗奇启蒙绝对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