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
李宗宝又不傻。
以前一直觉得他自己是个备受压迫的小可怜，没想到在水根和铁蛋眼里他居然很舒坦。
这点对比出来的优越感让他一时间有点飘飘然。
干活儿都多了几分力气。
等夜色降临，他背着第二背篓草，提着满满一桶虫子，喜滋滋跑回家。
这短暂的快乐只持续了两天，就被残酷的现实击溃。
罗三郎来家里上课了。
孙玉兰格外积极，把桌子和板凳擦的干干净净，泡好茶，逢人便炫耀自己几个儿子都要读书识字了。
罗三郎拿着启蒙书来到李家，就被她的热情糊了一脸。
李宗奇和李宗富这俩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混子，如今还是不屑一顾。
李宗宝还有几分好奇心，乖乖坐在凳子上。
李荷花坐在角落里，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江明月就没那么多顾忌，坐在中间位置，前头是李宗奇兄弟俩，旁边是李宗宝。
从三字经开始教，罗三郎学识确实不错。
大概是给村里孩子启蒙多了，讲课不怎么引经据典，反倒常拿田间地头的事情来作比喻，生动有趣。反正江明月听着还挺有意思，她自己有基础，只要留心文字和前世的区别之处就好。
万一写错了也不要紧，初学者，写错几个字有什么奇怪的。
李宗奇坐的端正，李宗富身子像没骨头一样歪歪斜斜。
但他俩都没在听，睁着眼睛打盹。
江明月眼睛微眯，一脚踹到前头凳子上，给专注讲课的罗三郎和专注打盹的兄弟俩吓了一跳。
“我看你们心思飞的挺远，想必夫子讲的课全听懂了。宗奇，你先来，复述一遍，夫子刚刚讲了什么？”
李宗奇仔细思索，脑子使劲儿回想，硬是啥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罗三郎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但发出了什么声音？
不知道。
媳妇的眼神越来越凶狠，他急得冒了一头汗。
罗三郎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刚刚说的是人之初，性本善。我再讲一遍吧。”
头一天上课，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江明月大发慈悲放了他们一马。
“坐下，认真听，晚上我要抽查你们今天的学习成果。答不上来的，我会制定一套惩罚方案，就看你们谁能成为第一个体验的幸运儿。”
李宗奇李宗富脸都绿了，李宗宝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再摇凳子。
李荷花倒还好，夫子每一句话她都努力记到脑子里。
这种机会一生只有一次，把握不住，往后她又会变成没有价值的赔钱货。
整理了下课堂纪律，江明月坐下，示意罗三郎继续讲课。
孙玉兰也在旁边蹭听，但不太能听懂理解。
见儿媳妇竟然对学问这么认真，顿时不敢继续听了。
万一江明月说她也听了课，要让她回答问题，她铁定答不上来，然后被惩罚，那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亲娘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三个儿子无比羡慕。
晚饭时分。
开饭前，江明月拍了下桌子。
“今天第一天上课，我注意到有些人不认真听课，态度非常不端正。”
态度不端正的几个人垂下脑袋。
“我给你们请夫子，一个月五百文束脩，不是为了拿钱去打水漂的。一个月内，你们必须学会五十个字，会认会写能理解意思还要会组词造句。”
李宗富忍不住反驳：“嫂子，我一听课就脑袋发昏想睡觉，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压着大哥好好学，我就算了吧。”
李宗奇对他怒目而视。
不讲兄弟义气的家伙！
江明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李宗奇和李宗宝：“你们也觉得学不下去，压力太大，不想学是吗？”
李宗奇迟疑半晌，到底不敢点头。
李宗宝有点犹豫。
他听得懂，也觉得有意思，但一直坐着听别人讲总觉得无聊，还不如去地里抓虫子有意思。
不过一想到大嫂说的惩罚，学习的心思立刻被压了下去，点了点头。
孙玉兰急了。
读书识字这么光宗耀祖的事儿，几个儿子咋不乐意呢？
“宗富宗宝，别说傻话。连荷花都能认真听课，你们咋刚学一天就抱怨不想学呢？咱们村没几个读书人，你们要是学好了，走出去谁还敢不尊敬你们，谁还敢骂你们不成器不像话？”
李宗富震惊看了娘一眼。
“娘，你要是愿意你来学吧，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读不下去。”
李宗宝跟着点头。
孙玉兰生平头一次，对几个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产生了强烈的殴打欲望。
这么好的机会，还不用掏钱，臭小子能不能懂点事！
“当家的，你也劝劝。”
李丰年不说话，只喝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江明月在的地方，他连话都不说了。
她目光灼灼看向江明月：“明月啊，他们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该咋教训咋教训。”
江明月长叹一口气。
“我最近可能是对你们太好了。”
李宗奇莫名后脖子一凉，直觉不妙。
“你们都是李家的血脉，怎么能不为了让李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出一份力呢？”她站起身，慢慢绕到李宗富身后，一掌打晕他。
“宗奇，去外面院子里挖两个坑。”
李宗奇脊背发凉：“媳、媳妇，挖坑干啥？”
“把人埋进去。不想当动脑子的人，就在地里当一株植物吧，喝雨水晒阳光淋农家肥，看看不当人能活几天。”
李宗宝想象了一下，吓得哇哇大哭。
“嫂子我错了！我不敢了！我想读书，我想学习！我不怕苦不怕累，你别埋我！”
江明月找来绳子一圈圈捆人，“既然你认错认得快，可以不埋你。但你们刚才的态度我很生气，张龙赵虎！啄他五十下。”
张龙赵虎嘎嘎领命，追着痛哭流涕的李宗宝满屋子跑。
孙玉兰有些焦心，在一旁劝道：
“这，明月啊，你揍一顿也行，不让吃饭也行，埋地里万一埋出个好歹咋办。”
李宗富悠悠转醒，听见这句话吓得一激灵。
家里果然是龙潭虎穴。
江明月拿着一把小刀，坐到李宗富面前。
“宗富啊，我知道，你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镇上做那种事，对吧？”
李宗富脸皮一僵。
翻旧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