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
木惟清心想，不过是个病人，你既然敢进来，想来不是会传染的恶疾，又能可怕到哪去？
几人走进那破屋里，屋里光线很是昏暗，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瞧见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土做的床上，就像死了一般。
于睿卿高喊道：“德运，袁平，你们来将他抬出去，这儿太暗了，钱太医没法诊治了。”
那两人应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床上所躺之人抬了起来。
“嗯……”那人突然被抬起，有了反应，轻哼了一声。
木惟清赶紧安慰他：“丁老爹，你莫要慌。我们是来给你看病的。”
听闻木惟清这样说，那人便不再有动静，只是静静的让德运和袁平抬着他。
此刻临近晌午，光线很是充足。
两个小厮将那丁老爹轻轻放在院子中，众人打眼望去，皆是一惊。
这丁老爹面色青黄，瘦得皮包着骨头，身上还有许多淤青，有一些淤青已然开始自愈，周围泛着黄色。
钱老太医赶紧走上前来，也不管地上灰大，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打扰钱老太医把脉，静悄悄立在一旁。
那钱老太医又是把脉，又是翻开丁老爹的眼皮子看，一会打开他的嘴巴望望，一会又拉开他的衣服瞧瞧，忙得不亦乐乎。
可怜几个等在旁边的人也不敢问，心急如焚，只觉得腹热心煎。
那村长最先沉不住气，出声问道：“敢问太医老爷，他这得的什么病？”
钱老太医停下手中动作，将丁老爹的衣服给他细细穿好，拍了拍灰，伸着手让于睿卿扶他起来。
“这病，不好治啊。”
木惟清赶忙问道：“钱太医，这是什么病？”
钱老太医长吁一声：“此乃罕见的消渴症。”
“消渴症？”木惟清仔细回想看过的医书，隐约记得好像见过。
“我曾见过此病。这消渴症的症见，烦渴多饮，口干舌燥，尿频量多，舌质红且少津，苔薄黄，脉洪数，很是难治。”
“对，不差。”钱老太医满意地点点头。
“而且这人身上不止有消渴症，还有很重的外伤。”
木惟清听此言，怒从中来。
“我却是知道这伤是如何来的。”
钱老太医奇道：“哦？”
木惟清叫过来村长，问道：“丁老爹可是有个女儿，上个月被人强抢了去。”
那村长见木惟清知晓情况，不由急急问道：“夫人见过丁小云？”
木惟清仔细一想，自己并未问过那丁姑娘的名讳。
“这个我倒是忘了问，只知道她姓丁，大半个月前，去给她爹爹抓药时，被几个……几个恶霸看中，强抢了去，还将丁老爹打了一顿。”
村中闻言，身子不住颤抖：“是的，是的，就是小云。夫人，小云她现在人在何处？”
木惟清被他这么一问，难以启齿。
“她……她现下做了那恶霸的妾室，却是不得回来了。”
一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丁老爹听了这句话，突然喉咙中发出“嗬嗬”之声，蹬着手脚，像是要起来一般。
于睿卿忙蹲下身去瞧他状况，那丁老爹突然伸出如树枝般干瘦的手，紧紧抓住于睿卿的衣袖。
那手上沾满了泥垢，黑黝黝的，只剩下皮包着骨头，很是吓人。
于睿卿没有甩开他的手，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丁老爹只是不停“嗬嗬”，显然已是说不出话了。
这村长垂泪道：“小云自小和我儿子定了亲，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原本想着今年完婚的，谁知道老丁头突然就病了，不能干活，还使劲吃喝，为了给老丁头治病，我们两家把攒的钱都花光了。”
地上躺着的丁老爹听村长这么说，嘴里发出“呜呜”之声，似是在哭一般。
那村长继续说道：“自小云被那恶霸掳走后，我家儿子一直四处寻找，这出去有十来天了，人也没回来。”
几人却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你儿子不见了，可有报官？”
村长恨恨答道：“报了，可是那县老爷只是让我回来等消息，这一晃十天过去了，却是音讯全无。”
木惟清很是替木家人羞愧，问那钱老太医：“钱太医，您看这丁老爹还有救吗？”
钱老太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这人的消渴症已是病入膏肓了，即便好好养着，也就最多三个月可活。现下他受了重伤，只怕没几日了。”
木惟清心中不能自已，走到那丁老爹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于睿卿从未见过木惟清如此。
便是和他奶奶针锋相对，也未见她退让半分，此时却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村夫跪了下来。
于睿卿想要扶木惟清起来，却被她拒绝了。
木惟清跪在那里，垂泪叩首道：“老爹，那强抢你女儿的恶霸，乃是我的兄长。家门不幸，出此恶徒，让你们骨肉分离。此等罪孽，妾身便是以身投火亦不能赎其万分之一。”
那丁老爹闻言，目中渗出泪来，顺着他干瘪的脸颊淌了下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来，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
木惟清含着泪将手递了过去，那丁老爹用手轻轻握了两握木惟清的手，偏过头来，浑浊的眼睛大睁着，怔怔望着她，口中呜咽着，渐渐没了气息。
木惟清握着丁老爹的手，就那么呆呆地跪在那里。
钱老太爷走了过来，用手指探了探丁老爹的鼻息。
“人已经走了。”
木惟清听到这句话，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浑身一抖，那眼泪扑簌簌就滚了下来。
于睿卿心中不忍，走过来也跪在地上，搂过木惟清的肩膀。
“哇！”
木惟清大声哭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也许是在哭丁小云的悲惨遭遇，也许是在哭丁老爹死不瞑目，亦或者是在哭自己，哭自己小小年纪便与母亲天人永分离，哭这十三年来的有父如无父的冰冷日子。
一众人只是垂着首听她哭，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她就是死了的丁老爹的女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