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沁没去普通的医院,而是直接研究所,几名景盛医院的大夫早已等候多时,还有刘梦洁等几名研究员临时待命,等候她来。
武倬纪研究所与景盛医院几乎是同时建立的,两家创始人联系密切,共享资源,从科研到医学资源都是世界领先级别,说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都并不为过。
江女士早年听过景盛医院的大名,曾想以投资的名义得到些便利,但被拒绝了,仅仅有钱财并不能打开景盛医院的大门,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挑选病人的标准,金钱只是衡量标准中最不足道的一条。如果遇到某国家栋梁身患绝症,景盛医院甚至会主动上门为其治疗,分文不取。
简而言之,他们只想救助对社会最有用的人,这是景盛不成文的规矩。
这件事让江女士自愧出身不好,更卖力的搞事业,可大海集团在上了一个阶层后,江女士没再提过景盛的事儿,她自尊心受挫了。
于沁被送了进去,黄煜霖全程陪着,一言不发,他的大脑甚至在眼看着于沁跳下来后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凭本能行事。
韩江本来也该回所里的,但他跟周凌予和乔茵茵打了个招呼后便走了。
临走前没见到沈粲,她那个时候正跟乔茵茵在洗手间抱头哭,本来沈粲的眼泪几分钟就流的差不多了,乔茵茵说要去洗手间,沈粲就跟着一起去了,可到了洗手间,乔茵茵便登时换了一张脸,再看沈粲时,竟然泪流满面,无声压抑的流泪。
沈粲愣了下,她大脑里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不是‘她为什么哭。’
而是‘她平时说话那么嘹亮有底气,哭的时候竟然毫无声息…’
沈粲忙抽出一边的纸巾给乔茵茵擦眼泪,“你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们在楼上,我们在楼下紧急放那个救生垫…”乔茵茵抽泣着,“可是救生垫很慢,我看着于沁就要掉下来了,急得不行,周凌予他,他看救生垫不行就要用自己的身体接着于沁…”
乔茵茵鼻涕一把泪一把,上气不接下气,“他平时出任务肯定也是这样的,不要命。”
她担心他不要命,担心他会死。
好在最后齐心协力,救生垫在最后时刻被紧急铺设好,稳稳的接住了于沁。
“我是不是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在他的心里排第一,他不要命的时候永远都想不到身边有一个人在等他,就算等他的人不是我,那父母他也不在意吗。”乔茵茵趴在了沈粲的肩膀上哭着…
沈粲安抚乔茵茵,叹口气,安慰着,“……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我能理解他,只能从他的角度 给你点意见,我跟他的工作有点类似,我们受到的教育与思想也很接近。”
乔茵茵擦了把泪,眼睛红肿的看沈粲。
“如果可以让别人过的更好,我们是可以随时奉献出自己生命的,这个说法可能会吓到你,但是科研工作者和人民子弟兵,本来就是为了造福大家而存在的,我们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
乔茵茵气呼呼的把眼泪都蹭到了沈粲的肩膀,“我不懂你们的伟大,但这样对家里人来说 ,真的很自私。”
“前几天我上了热搜,这个你知道吧。”。
乔茵茵点点头,“我听说了,有人要对付你跟韩江。”
“其实背后没这么简单,利用我的人跟国外的摩根研究所有关,他们为了阻挠我们对恋爱病的研究,手段尽出,这些争斗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只是大多数人都当作了绯闻一笑而过,但是在大家看热闹的时候,有很多人都在默默的,前仆后继的努力着,比如我,比如周凌予,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们’,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但我们要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结果?”
“为了我们生活的世界更美好。这句话你听着或许很俗气很官方,但有很多人为了这样俗气的说法,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在付出生命,我跟他也都只是无数前辈的后继者。”
沈粲换了口气,“在我们之后,也会有无数这样的人,继承我们在做的这件事,我们彼此并不认识,但我们有一样的目标,走在同样的路上,做着同样的事,这就是我所能理解的,坚定不移的意义。”
乔茵茵听着沈粲的陈述,平静了许多,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味具杂,她的私心在反复冲撞着被沈粲影响的价值观。
这时沈粲的手机响了,是江焕丹的来电,她邀请沈粲去吃饭。
为了表达她对韩江病症所做出的帮助,沈粲谢绝了,可江焕丹说她的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沈粲想了下,问乔茵茵要不要一起去,后者嘟着嘴,还憋着委屈,“我不去,我要去陪周周,按着他这种情况,我陪一天少一天。”
最后是沈粲自己去的 ,她上了江焕丹的车,开车的人是樊郁,沈粲坐定,看江女士瘦了一圈,面色不是很好看。
“我问了韩江,才知道你在这儿。”江女士了解沈粲心里的疑问。
沈粲点点头,“刚刚于沁那边出了点事儿。”
“我听说了,本来想等韩江彻底痊愈再找你的,但我又怕之后没有时间,就赶在今天吧,我和韩大海都想当面谢谢你。”
江焕丹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要给沈粲拧开,但是用力到了一半,打韩大海时手腕受的伤发疼,便下意识的松开了手,饮料瓶掉落,被沈粲接住。
“没事吧?”沈粲捧起江焕丹的手腕,查看,发现有血迹洇出来。
“……年纪大了,恢复能力不行了。”江女士摇头苦笑
沈粲小心的解开绑带,看到伤口后沉默了,江焕丹的伤口并没有愈合,反而有化脓的前兆。
“最近有按时换药吗。”
“当然,我有私人医生在。”
沈粲沉默,拿过江焕丹递来的新绑带,细细为她包扎好,抬眼看江女士,“阿姨,今晚的饭我们以后再吃吧。”
“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家股权变动,下次再吃不一定能约到一起了。”
“没关系,您的感谢我都收到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 ……我怀疑您可能是恋爱病患者,所以伤口才没有愈合。”
江焕丹微微发愣,随后道,“我做过检查的。”
“于沁也是这样,但她表现出的症状都与恋爱病相似。我想您需要立即重新做一次检查。”
“她会不会是最近得的,所以没查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您也可能如此。”
江焕丹沉默了下,听沈粲道,“对韩江来说,您是最重要的人,请一定要保重身体。”
沈粲见江焕丹抽出了一张地契,“本想在饭桌上再把这个给你的。”
沈粲结果一看,是一张房屋合同。
“面积不是很大,你自己住完全够了,以后结婚用做婚房也是够用的,这是我跟韩大海的一点谢意,你救了韩江,就等于救了我。”
沈粲受宠若惊,忙要归还给江女士的时候被后者按住了手,“沈粲,你不要拒绝,一来,这是你应得的,二来——”
江焕丹顿了下,才继续道“——大海集团已经换了主人,未来变化莫测,多少风云人物一夜间都成了穷光蛋。也许以后这点房产我也拿不出了,你留着,如果最后还是不想要,再还给我也行,就当是我存在你这的。”
沈粲知道大海集团开了股东大会的事,“您别担心,我看韩总不是会亏待您的人。”
江焕丹看着窗外,笑笑,“你想错了,我的意思是现在公司的主人既不是我,也不是韩大海。”
沈粲讶异,“那是?”
“是曲焱,你见过面的那个总助。”
沈粲的脸上闪过惊疑,“那天关于曲焱与Leanne联手的事儿,韩江应该跟韩总说过的。”
“我知道,但已经走到了最后,我们都回天无力。”
江焕丹似乎累极了,仰头靠着,闭上了眼吩咐樊郁,“告诉韩大海跟韩江,我去研究所了,饭局先取消了吧。”
原来刚刚韩江率先离开,也是为了约沈粲的饭局。
车子一路驰骋,江焕丹的思绪混乱,想到了许多过往,与韩大海当年急急筹备的婚礼,她笑的那样开心,韩江出生满月那天一家三口温馨的合照,韩江咿呀学语,第一次说话不是叫爸爸妈妈,而是学韩大海骂了句国粹,让人笑翻了。
江平益急急的等在研究所的门口,沈粲在车上时通知了他。
看到江焕丹下车,江平益差点哭了出来,迎面跑来,“姑姑!”
“好孩子,你急什么,我只是来做个检查而已。”她拍拍江平益的脸,宽慰他。
原来温柔的江焕丹也可以是这个样子,这表情似乎只有在对韩江与江平益的时候才会有。
江平益点点头,紧握着江焕丹的手,似乎在自我安慰,“没事儿的没事儿,我都报告给主任了,咱们尽快做检测。”
江焕丹有江平益陪着,沈粲则去了办公室,她悄悄的进去,听到大家的讨论,气氛不是很好,
‘于沁的大脑没问题,但体激素确实有失衡的表现,考虑是否与精神问题有关。’
‘她完全是感情问题造成的情绪起伏,现在看已经不是我们的研究发范畴了。’
‘还是等人醒过来再说吧,再问的详细些为好,弄错了谁承担的起责任。’
…
沈粲在大家讨论要结束时,举起了手,问,“她的手心受伤了,是不是可能与恋爱病有关,我们之前已经知道恋爱病会影响免疫功能与受伤后的愈合速度。”
大家次看到沈粲来了,集体沉默了下,其中一个研究员对沈粲道,“她手心的伤是昨天弄的,没愈合很正常,我看还是检测后尽快移交警方吧,免的又给所里带来不好的影响。”
“移交警方???”沈粲惊疑不已。
研究员看向沈粲, “你不知道啊,当时她跳楼的时候你不是在场吗。”
沈粲一头雾水看着大家,这时候刘梦洁起身看沈粲,似笑非笑,有点奚落的意味,“她消失前捅了人,所以才畏罪自杀的,现在检测证明也出来了,我们也该把人交给警方啊,我们所是科研圣地,又不是收押犯人的,就算她跟韩江认得,也没人敢包庇啊。”
“捅了人???”沈粲不敢置信
没有人再回答她,大家都知道沈粲被停职了,战队明确,不愿意搭理她。
纷纷转头,专注的做着手头的事儿,都默契的忽视了沈粲这个人,
沈粲很生气,当然与以往一样没法做什么,她转而扭头出去,找了江平益,这才知道,于沁捅了吴明泽。
此时的吴明泽正在医院里,人没事,但伤口很深需要休养,最重要的是,被于沁所伤影响了他接下来要参加的比赛,他奶奶本就身体不好,孙子突然倒下,她毫不犹豫的求救,直接就报了警。
沈粲坐在长廊上,等江焕丹的检测结果,大脑里一团乱麻,再抬头时,便远远看着韩江与韩大海疾步而来,韩大海一来,江平益就冲了上去要报告江焕丹的情况,韩大海顺势揽过江平益,拍拍他的背安抚情绪,半拖着拉走了他,看起来两个人似乎关系不错。
他们在不远处说着什么,沈粲听不清。
韩江没动,他正视沈粲,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感,只担心的问了句,“是不是因为那个姓邱的,我妈才得病”
“他也可能会成为阿姨的救命稻草。”
“她什么结果能出来。”
“很快。”
韩江点点头,然后有点颓的坐在了沈粲身边,两个人之前隔着一人宽的空隙,他背对着她,连背影都是沉重的。
彼此都没先说话,沉默了五分钟。
最后是沈粲开口的。
“…你知道于沁捅了人吗。”她的目光落在了韩江的背影上,
“知道,”
所以他才在察觉沈粲独自去找于沁的时候,急急的跟上,他担心她被于沁伤害。
“你怎么知道当时我在天台呢,”
“我看到了。”
“我去几层,往哪个方向走,你不可能知道 ,当时你在大厅,你只能看到我往上去,但你不知道我去哪里。”
韩江直了身,但依然没回头。
“你们知道于沁当时就在那儿,怕我发现,对不对。”
韩江沉默了会儿,道,“是黄煜霖先得到她消息的,她捅了人之后先找了黄煜霖。本来他把她安置在后台更衣间了,”
“……你帮着瞒了?”
“警察找到演出厅时,黄煜霖才告诉我实情,他求我先不要报警,我们应付警察的时候,于沁就不见了。”韩江垂眸,“有跟于沁一个舞队的小姑娘说,好像看到她往楼上去了,我就想先上去看看情况再说。”
然后他看到沈粲往上去。
韩江回头看沈粲,语气肯定, “但如果我提前知道原委,提前知道她在哪儿,没错,我也会选择帮黄煜霖瞒的。”
“哪怕犯法?”
“我会尽我所能,不让黄煜霖失去他最爱的姑娘,不会让他像当初的我那么无助,而且我认为于沁捅了吴明泽这件事儿,绝对有内情。她平时连抓个蟑螂都得黄煜霖帮忙,怎么可能有捅人的胆量呢,等黄煜霖问清楚原委,再报警也不迟。”
他的意思是,就算要抓人,也让黄煜霖跟于沁都捋清了,给他俩点独处的时间。
人与人的分别总是突如其来的。
谁知道于沁被抓走后,黄煜霖什么才能再见她一面呢。
但他这句话让沈粲别过了头,她听出了弦外之音,韩江的潜台词——我最爱的姑娘还是杨雨菲,我不能让我兄弟跟我一样。
沈粲咽下心底的不甘,“你知不知道周凌予差点为了救于沁受伤,甚至丧命,你们的私心会牵连更多的无辜者,就算这样你们也能安心吗。”
韩江一顿,他还不知道周凌予要徒手接于沁的事儿,一时间表情复杂至极。
他要说什么,但因江焕丹检测结束,检查室的大门突然开了而被打断,江女士的检测没问题,很正常,这让韩江与韩大海都松了口气。
但沈粲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在众人放松的时候,提出要求化验江焕丹与于沁的头发。
江平益凝眉,看沈粲,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这是刚刚沈粲在看韩江背影时候,因心底出现片刻的平静与安心,便突然把大脑里乱作一团的散落想法,整合在了一起,才想到的一个关联问题:在血液与尿样中,最多只能发现48小时吸食毒品的痕迹,但在毛发里,却可以发现数月前的吸毒痕迹。
同样的道理,如果恋爱病最初不会那么快导致大脑出现明显病变,那么脑检就查不出什么,情绪失常的患者往往会按照精神疾病处理。
但荷尔蒙的变异哪怕再微小,都会在身体里存在,毛发里或许能找到荷尔蒙变异的痕迹??
她觉得必须试试。
沈粲把自己的想法讲述清楚后,冷静的告诉江平益,“你现在去给阿姨采集毛发,做一下检测,记住,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不要外传给其他的研究员。”
江平益不解,为何这么重要的猜测不能共享给同事,但他很快听沈粲继续道,
“我怀疑我们所里有与摩根那边有关系的人,为了避免研究结果泄漏,我们要绝对保密。”
现在沈粲主动接触的人,都是她信任的同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