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里面是避子丸。
“我吃了药,你不必吃了。”
这世上还有男子用的避子药,他上榻之前已经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她自然不必再服用。
先前那两次,也是如此。
她从意识混沌中醒来,以为不过是一场春梦,自然不会起心去服药。
后来云芜起了疑心,但早已过了服药的日子,想弥补也是迟了,好在日子一到,癸水竟然如期而至。
现下才知,是这个缘故。
也是,他做事稳重妥当,事无巨细,向来不会有纰漏。
只有她愚钝。
白白叫人占了几回便宜都浑然不知,如今想起来自然是要秋后算账的。
“果然是你。”
她先前也说是他,他只避而不言,她也没有万全把握,如今却是笃定。
还质问他,“你是不是对我用了迷香?”
云芜不是傻的,人怎会睡得那般死,想来其中定有迷香的作用在。
只是这迷香当真好用。
她是会用香的,先前还曾用暖香迷过他两次,次次都如愿以偿。
只是那暖香也得有契机,需得有熏香作掩。
护国寺的厢房里有檀香遮掩,宋国公府里亦是燃着熏香。
那客栈的厢房里可是什么熏香也无,自己又是一贯警惕的,竟也能栽进去。
她向宋庭樾讨要那迷香,“先前的事我便不同你算账了,只是这迷香你需得给我一些。”
“你要迷香做什么?”
宋庭樾并不否认迷香的事,只问她要这香的用途。
她性子一贯古灵机怪,他有前车之鉴,怕她要这香又用回自己头上,自然提防得紧。
“我不会用在你身上。”
云芜心窍玲珑,轻哼道:“你在我手里栽过两回,不知怎样提防我,我岂会那样傻,同样的法子用三回。”
她要这香是留在身上防身。
也有缘由解释,“你知道的,我现在在姜府里孤立无援,四下都是父亲盯着我的眼,或是什么时候我被人卖了都未可知,我总得有些自保的法子防身才是。”
她哪有她说的这般可怜。
眼下姜府里除了姜海道,云芜无异于横着走。
有姜夫人和姜婉柔先例在前,得罪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府里人无一不惧她怕她,自然都打起十二分心思来伺候她。
就连她身边的豆蔻也水涨船高,成了丫鬟小厮嘴里殷勤哄着的“豆蔻姐姐”。
再则她身边还有拟舟暗里盯着,要这迷香实属是多此一举。
但眼前的少女实在缠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眼见他犹豫不给还生气,别着脸转过身去。
“不给拉倒。以后别想我再来你这儿。”
她抬脚便要走,气鼓鼓的模样,还不忘将带来的食盒也带上。
——那里头都是她亲手做的糕饼点心。
云芜哪会做什么糕点。
是跟着府里的厨娘从头学起,算得上煞费苦心。
宋庭樾知道她的性子,锱铢必较又记仇,若是当真叫她这般走了,往后不定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哄回来。
他只能服软,是无奈的眉眼和宠溺的语气,将怒气汹汹要走的小姑娘拦着抱在怀里,俯首抵着她的额叹气,“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嗯?何时说过不给你了?”
宋庭樾让陈伯取来迷香给她。
是南疆特有的迷香。
“也叫迷迭香。”
宋庭樾温声教她,“是迷迭花的芯子磨成的粉,不用点燃,只需一点散在空中就能叫人意识不清醒,恍如身在梦里,是以也叫忘忧香。”
比山慈更好用,也比山慈药效更甚。
自然也比山慈更珍稀难得。
云芜得了一小瓷瓶,是足可以弄晕一个强壮男子的剂量,她如获至宝收起来。
转头这迷迭香就用在了姜海道身上。
这夜他赴宴归家,浑身酒气,唤下人打来温水沐浴。
正在等下人布置的空闲,云芜过来见他。
也不为着什么事,无非是说些自己如今和豫王府的苏先生近来走的有多密切,他已然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也让姜海道记着他此前允诺自己的话。
姜海道当然记得,他醉意醺然——今日宴席上他实在是喝多了酒。
酒劲上头,神思混沌,说话也迷糊,“你放心,你听父亲的话,做父亲的乖女儿,父亲又岂会不帮你?”
云芜得了他的保证,心满意足退出去。
走到台阶下时转过身,瞧见几个小厮扶着醉醺醺的姜海道进里间沐浴。
她记得,她这个父亲年轻时也曾征战沙场,身上负了不少伤,疤痕可怖,因此不喜欢旁人伺候。
她在远处亭台水榭的翘檐底下静静等着,果不其然没多久,里头的小厮丫鬟便尽数退了出来。
今日姜海道饮过酒,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下手时机。
他本就意识不清醒,又有迷迭香起效,更是头脑昏沉,这样的时候沐浴,又没有旁人在身边守着,一个不留神滑进浴桶中溺死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云芜等的便是这场意外。
只有姜海道不幸死了,薛姨才能从大理寺脱身。
但云芜没有如意。
姜海道好歹有功夫在身,又在战场上待过,素来敏锐。
身子将将滑进浴桶里,他便瞬间清醒,他喝多了酒,手脚绵软无力,不足以从浴桶中起身,当机立断,直接连人带浴桶一块翻倒出去。
浴桶砸在地上闹出好大的声响。
外头候着的人听见动静连忙冲进去,眼见净室里浴桶倾倒,地上满是汪出来的水。
“老爷……”
有眼力见的下人立刻上去扶姜海道。
姜府的主君老爷险些沐浴时叫水溺死,这阵仗自然极大,里头灯火通明,丫鬟小厮来往匆匆,外头云芜静悄悄在黑夜里默默离开。
“好可惜呀!”
黑夜里静悄悄,拟舟听见云芜这样悄声对豆蔻道。
这样的消息,自然连夜便传去槐花巷里叫宋庭樾知晓。
郎君自顾自对弈,棋盘黑白错落,相互厮杀,骨节分明的指间捻着一粒白玉做的棋子。
没有外人在,他恢复了自己的容貌,积石如玉,骨如清风的好相貌,就连性子也是清冷的,闻言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