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贺宣不是给梁所忆送金银首饰,就是亲自来找她,带她去宫里转。
梁所忆心里嫌恶,却没办法表露出来,他是皇上,自己除了顺从又能怎么办呢?
也就是在第四日,梁所忆又收到了孟夏的信。
孟夏说,他大约廿十一日到京城。
廿十一日……
“今日可是廿十??”梁所忆激动地问绿禾。
绿禾也兴奋地掰着手指盘算“是了是了!今日就是廿十!”
也就是说,孟夏明日就回来了……
“快快快,把排云阁里里外外好好收拾收拾啊!”绿禾又是着急又是欣喜地说。
梁所忆拦住她“这儿交给我来,你快回孟府去,把孟府打扫打扫,别叫孟夏回来睡脏铺盖!”
绿禾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心疼了?”
梁所忆的脸一红,轻轻推了她一下“我心疼什么,你快去!”
绿禾又笑话她一阵,便跑走了。
孟夏的归来,让整个排云阁都变得有生气了不少。
“什么?孟夏要回来了?”贺宣拍案“我明明算准了日子,至少要再过七日,他才能回来的啊……”
小太监道“听南方的将军说,孟大人到了南方,没日没夜地巡查暗访,很是拼命。故提早完成了任务了。”
“真是……”贺宣跌坐在椅子上,闭眸来试图缓和自己心里的杀意。
他才刚开始……刚开始要放过梁所忆,而梁所忆也在慢慢地接纳自己,只需要再多几天,就那么几天……
“皇上,您……”
“出去……”
“不然,我去找凌云……”
贺宣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怒吼道“我叫你出去!”
那小太监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孟夏啊孟夏,你真的要坏我的好事吗。
当年为了能让他保证自己的安全,特地把孟府设在了皇宫内,破了老祖宗传下来朝廷官员不得居住皇宫内廷的规矩,但现在看来,老祖宗的规矩还是改不得啊。
梁所忆一夜没睡,天还没亮就在院子里坐着,就这么呆呆地做了几个时辰。从来没觉得天亮的这么慢。绿禾来的时候,梁所忆都已经练了两个时辰的字了。
“皇上也准备欢迎孟大人回来,在城门口两边排了好长的队伍呢,老百姓也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个个出来张望,眼下万人空巷的样子,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呢!”绿禾欣喜道“要不我带着你,我们也去城门口去迎接?”
梁所忆眼前一亮,语气里抑制不住地兴奋“我也可以去吗?”可还没等绿禾答应,又坐了下来否定了自己“不行的,我不能去。”
“为何?”绿禾以为梁所忆害怕那么多人,所以不敢去,便拉着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一直拉着你,不会有事的。”
“不是……”梁所忆道“孟夏,孟夏说的,没有他在,我不能出排云阁。”
“那是从前!你现在早已不是从前了呀,难道你不想他吗?”绿禾劝说道“走吧走吧!”
梁所忆松开她的手,执拗地坐了下来“不行。”
“你……”绿禾气恼“你这人真是……想得不行的也是你,现在不去迎他的也是你,好生奇怪!”
梁所忆见绿禾有些发火,便好声好气道“绿禾啊,我的好姐姐,怎么还生气了呢?”
绿禾嗔怪“我难不成还会害了你?我看呀,你就是信不过我!与我要好也是孟大人的缘故吧!”
闻言,梁所忆慌忙否认“当然不是!怎么会是孟大人的缘故,你是你,孟大人是孟大人,你们俩我都很喜欢啊。”
“……真的?”绿禾半信半疑,半是认真,半是佯怒地问。
梁所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还差不多,罢了罢了,今日且饶过你。我去收拾孟府了,想来啊,某人回来的时候,先会来你这排云阁呢!”绿禾调笑了一句便转头离开了。
梁所忆嘴上骂绿禾几句,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看了看小厨房,突然想起来,自己要好好准备一些材料,等孟夏来了,自己一定要亲手给他做顿饭,他不在的这几天,她日日练习,现在有所成效,自然要好好显摆显摆,叫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心下想着,便跑进了小厨房,又是一阵忙活。一忙活起来,时间便过得很快了。
孟夏是一路快马加鞭回京城的,在京城里也马不停蹄,在路上掀起了阵阵风尘,好在百姓也都避让开来。
在皇宫大门前被人拦下,那群士兵对着自己又是行礼又是欢迎,耗费了好长的时间,他心急如焚,却不好驳了贺宣的面子,只能耐着性子等他讲完。
过了一阵子,他总算是听完了那些废话,立即策马扬鞭,声音都喊得沙哑了。
“所忆!”远远地,他便叫喊梁所忆的名字。
梁所忆在厨房里忙活,没有听见。而孟夏喊了许久,知道到了排云阁后飞身下马到了里头,看见梁所忆正弓着身子在厨房里忙活。
他焦急地心突然平静了许多。
梁所忆盘起了头发,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原本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肌肤。
她变了,但带给他最大震撼的不是外貌上的变化,而是她变得自信了。比刚进宫的时候唯唯诺诺的她,开朗了许多。
孟夏欣慰地站在那里,笑着看了她好久。
就好像是小别胜新婚的夫妻。妻子为了迎接相公回来,在灶台前忙活得焦头烂额,只为了相公到家时能吃上一口熟悉的热菜。
“所忆。”孟夏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而就是这一声,却叫梁所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愣怔片刻,转过头来往门外看去。
她思念许久的孟夏,让她害了相思病的孟夏,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
两人四目相对间,孟夏轻轻张开双臂,宠溺地对着她。
梁所忆再也按捺不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他跑了过去,跳起来撞进他的怀里。孟夏也稳稳地借助了梁所忆,被她环住脖颈抱得很紧。
“孟夏……”梁所忆吸了吸鼻涕,还是忍不住垂泪。
“这么久不见,怎么变得如此开朗了,都敢这么抱我了?”孟夏调侃道。
梁所忆只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放肆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要让这股气息占据自己的全身,要让这股气息张狂地宣誓,孟夏回来了,她不再孤独,不再受相思苦。
梁所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和乖巧道“你不然我在你不在的时候出排云阁,我便在这里等你,孟夏。”
“我一直在等你。”
孟夏心间一动,干涩的喉间动了动,鼻尖一阵酸楚,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孟夏就这么抱着她,抱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放下。
梁所忆说出那句话之后,他明白了他不是孤身一人,以后他也有了应当牵挂的,就是梁所忆。不论他在何处,都有她等着自己回来。
孤单久了,突然有了所谓红尘的羁绊,孟夏也没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过了一会儿,孟夏轻轻拍了拍梁所忆的后背“所忆,所忆?”
梁所忆闷闷地“嗯”了一声。
孟夏“我还要去一趟皇上那里。”
梁所忆一惊“你还没见过皇上?”
她以为孟夏已经见过贺宣了才来到她这里,没想到孟夏竟然是直接来了排云阁。
没有见贺宣,更没有回孟府。
“你……你快去。”梁所忆慌忙从他身上蹦下来“免得失了礼数要被怪罪。”
“好,”孟夏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眸对她一笑“等我回来。”
“嗯,我在这儿等你。”梁所忆也笑。
这么多天都等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如果说我活着就是为了等你的话,那么,十八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御书房。
孟夏在案几前行礼。而贺宣看着他,面色不善。他没有像从前一样立即叫他起来,而是慢吞吞地放下走着,不慌不忙地喝了一杯茶,然后才说“免礼吧。来人,给孟大人上茶。”
孟夏便起身,坐在了一边。
贺宣扬起笑容“孟夏,这次你功劳不小啊。”
虽然贺宣笑容如常,但在孟夏眼里,却只觉得虚假得很,叫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皇上谬赞,若不是皇上给我这次机会,哪来的什么功劳。”
“哈哈,”贺宣大笑两声“我听说,你是先去了排云阁才来我这儿的?”
孟夏起身,低头承认,拱手作揖道“是,微臣实在挂念所忆,便先回了排云阁,望皇上恕罪。”
贺宣慌忙起身把他的手放下来“你这是说什么话?我知道你责任心重,我既然把所忆交给你了,你定然是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了。”
言下之意便是,所忆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放在心上是你应该做的,不需要为此道歉。
孟夏否认“微臣不是把所忆当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微臣是……”
“好了好了,”贺宣打断道“你这次帮了我大忙了,说,你想要什么奖赏?”
孟夏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帮皇上平定南部纷扰是微臣分内之事,怎么能要奖赏呢。”
贺宣“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别的大臣立了功了,进爵的进爵,封地的封地,只有你无欲无求的,别叫别人说我怕你功高盖主,叫我落得个这么个名声可不好啊。”
孟夏思量片刻,道“眼下微臣也无所缺,不如等过几日,微臣想到了,再来向皇上讨要,如何?”
贺宣笑了笑“不错,那就依你所言。”
梁所忆在排云阁门口张望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屁股连椅子都没有挨着,期间绿禾来过,问孟大人是不是来了排云阁了,梁所忆便告诉她是来过了,现下已经去了皇帝那里。
绿禾一听孟夏居然皇帝都没见就来了排云阁,又是一阵调笑,说孟夏可从来不是这么没礼数的人,把梁所忆说得面红耳赤的,就飞快地跑走了。
等到孟夏终于一脸疲惫地回来,梁所忆着急地迎上去问“皇上可说你了?”
孟夏笑笑“没有,他还夸赞我有功。”
梁所忆松了口气,幸好贺宣没有怪罪他。转而想起已经过了午膳的时候,便问道“你饿不饿?”
孟夏温声“不仅饿,还很困。”
“那,”梁所忆有些犹豫“你先回孟府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做午膳,等做好了我就来孟府找你。”
孟夏佯怒“怎么我刚回来你就赶我回去?是看着我腻了?”
闻言,梁所忆慌忙摆手否认“怎么可能,我想你还……”
话还没说完,脸倒先红了。
孟夏忍俊不禁“玩笑话,别当真了。”
他一边起身一边伸了个懒腰“我看你这儿就不错。”孟夏转身朝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脱了外衣,走到了梁所忆寝殿,看见了梁所忆的床。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仿佛在纠结什么,最终还是作罢,躺到了贵妃椅上。
“你……你怎么躺在这里……”梁所忆愣住。
孟夏耍无赖“我走不动了……”
梁所忆担忧“可你这么睡不舒服啊。”
孟夏笑着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他微微抬手,示意梁所忆蹲下来。
梁所忆便蹲到了他旁边,孟夏轻轻用手捧住梁所忆的脸,柔声道“我现在还不能睡你的床,再过些时候……”
梁所忆蓦地脸红,害臊地点了点头。见孟夏的眼睛已经有了倦意,她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小了许多,“那我去准备午膳。”
孟夏宠溺地笑着,点了点头。
梁所忆起身,帮他关上了门。
孟夏看着梁所忆的背影,很想立即站起来抱抱她,可他为了赶回来,几天几夜连路奔波,这么多天约莫只睡了两个时辰。
他的身体催促他睡觉。
在梁所忆的房间里,孟夏紧绷了几天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沉沉睡去。
而门外忙活的梁所忆,一边手上不停地切菜炒菜,手酸得很,也出了一身的汗,嘴角的笑意却没有消失过。
因为她得知,她的这份爱,是孟夏和她两个人共同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