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瑶秋独自一人在蓬莱的蛇窟。
蛇窟是孟嗣鄞仿照地宫的所建,因此与地宫的那个别无二致。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情绪。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双手会沾满鲜血,这鲜血里甚至有许多无辜的人。也许,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
当年蛇宫也无过错,辽生族不也帮着天族吞并蛇宫?
自己这么做,只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不管自己再怎么劝解宽慰,她始终觉得自己是错了,是十恶不赦之人……
亲手杀了仇人的快感和对温茗她们的愧疚两相矛盾,折磨得瑶秋喘不过气。
她何其痛苦,该如何宽解……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从蓬莱回到地宫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那时候还是凌淼来安慰自己,把自己抱出了蛇窟的。
可是凌淼……
怎么,自己是瘟神么?
怎么在自己身边的人都留不住呢?
孟嗣鄞端了碗粥来。瑶秋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蓬莱的医丞也道这算是正常的,但多少都要吃些东西,过阵子会好些。
瑶秋站在床边,看着外面的阳光。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知晓那是孟嗣鄞。但她没有回头。
“嗣鄞,”她开口“什么时辰了?”
孟嗣鄞把粥放在了案几上,然后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我有些想凌淼了。”她语气平淡至极,可只有孟嗣鄞知道,她越是如此,便越是难过。
孟嗣鄞“我知道。”
瑶秋“他肯定恨死我了,嗣鄞,他恨死我了。”
孟嗣鄞轻轻抱着她“不会的,不会的。”
瑶秋垂眸“我怎么如此恶毒……没有带回来他一点尸骨,他、连坟都没有……”
孟嗣鄞“你想给他安葬?”
瑶秋微微点了点头。
孟嗣鄞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也是在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我这里有一件东西,可以为他立坟冢。”
瑶秋蓦然抬头看向孟嗣鄞“是什么?”
孟嗣鄞却转身,把那碗粥拿到了她面前“先喝粥。”
瑶秋紧抿着嘴唇,不想开口。
孟嗣鄞佯怒“饿着腹中孩儿了该如何是好?”
即使是孟嗣鄞也无法提起瑶秋的兴致,她一言不发地喝完了粥,把碗递回给孟嗣鄞。
孟嗣鄞接过了碗,道“随我来。”
他们来到蓬莱仙池后的那块空地,因为有仙池存在的原因,这里的仙气也不少,所以很少有鬼魅会来这里。
土壤肥沃,却不植一物。
孟嗣鄞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瑶秋。
瑶秋愣了愣,接了过来。
当她缓缓打开,看到信里的内容的时候,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孟嗣鄞“这是唐越给我的,说先前你去天庭看到凌森的时候,他就在写这封信。”
瑶秋不忍卒读,垂眸任凭眼泪流出。
她蹲下,把那封信放在了土里,盖上,施法立了一块碑,写了凌森二字。
凌森,每年清明,我都来祭你。
从此以后,你不欠我的。
现在,这封信就是你;在土里烂掉了,这方土地是你;再后来,穿过这里的云烟也是你。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瑶秋总算是好些了,至少看着慢慢隆起的小腹,会摸着发笑了。
而且,自从上次孟嗣鄞吐血之后,身体就好了许多,灵力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这让瑶秋更是欣喜。
时爻宫。
孟嗣鄞熄了灯,躺在了瑶秋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语气有些喑哑“我听医丞说,胎象稳了,便不用如此小心。”
瑶秋应了一声,“是这么说了,怎么?”
孟嗣鄞转身,从瑶秋的身后抱住她,拖到了自己怀里,两个人顿时贴在了一起“舒月,我想……”
从自己在辽宫的时候身体突然虚弱许多那段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与瑶秋行过房事,一来那时候烦扰的事情太多,自己确实也没那个心思,二来等自己身体痊愈了,瑶秋心情却跌入谷底。
他便一直忍着。
“不可……”孟嗣鄞磁性低沉的嗓音在瑶秋耳边炸开,险些叫她昏了头,“现在还不行,嗣鄞……”
“别动,”孟嗣鄞沉沉的声音里带了不少隐忍的情绪“让我抱一会儿。”
须臾,瑶秋只觉得心里发扬,忽然转过身亲了亲孟嗣鄞的唇瓣。
孟嗣鄞顿时双目猩红,瞬间来了精神。他紧紧抱着瑶秋,从她的鼻尖开始亲。
瑶秋呢喃着问“还行吗?”
这一问可是不得了,孟嗣鄞魅惑的嗓音时刻都在撩拨着瑶秋的心弦,“你说呢?”
缠绵一夜。
第二日,孟嗣鄞心情大好,醒来的时刻也早了许多,往常都是瑶秋叫醒他,这次两人几乎同时醒来,便一起起了床。
瑶秋也显了孕肚,做饭也不大方便了,不过孟嗣鄞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叫瑶秋坐在了梳妆台前,道“为夫为你贴花钿。”
瑶秋心里甜蜜,乖乖坐好,双手捧着小肚子看起来很是乖巧。
孟嗣鄞坐在她对面,用器具夹起了一片花钿,很是小心翼翼地贴在瑶秋眉间。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是在做一件很危险的大事。
瑶秋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孟嗣鄞的面庞,把他的样貌刻进了心里,随即忍不住地弯起了眉眼。
孟嗣鄞“笑什么?”
瑶秋“我家相公生的如此英俊,我见了自然欣喜。”
终于贴好花钿,孟嗣鄞放下手,揉了揉因长时间抬着而发酸的胳膊。
瑶秋则起身,弯着腰捧起孟嗣鄞的脸,落了个吻在他的唇上。本想蜻蜓点水一吻,却不想孟嗣鄞流连忘返,忽然起身把她圈在了怀里,加深了这个吻,让这个吻变得很是缠绵悱恻。
用过了早膳,孟嗣鄞搀着瑶秋的手在蓬莱到处散步,路上遇见的不少鬼奴恭敬行礼之后用惊奇的眼神打量瑶秋。
不过这些瑶秋都能理解。
毕竟千百年来,能被鬼王搀着的只她一个。
走到了一棵树下,瑶秋有些累了,便坐在了树前的椅子上。
孟嗣鄞轻轻摸着瑶秋的孕肚,又捏了捏瑶秋的手臂,蹙眉“我先前去凡间的时候,瞧见那里有孕的夫人身材很是臃肿,怎么我瞧你没有长胖,反倒消瘦了?”
闻言,瑶秋心里一喜“真的?那就好,我好担心有孕了会变胖许多呢。”
孟嗣鄞无奈“我是想要你胖一些。”
瑶秋撇撇嘴“长胖了可就不漂亮了,我可不要。”
“不漂亮又如何?你已经是我的鬼后了,我还能弃了你不成?”孟嗣鄞说得很认真。
瑶秋把脑袋靠在孟嗣鄞肩膀上“我知道,我听你的,多吃些便是。”
孟嗣鄞这才展颜一笑,拦着瑶秋的肩膀,手指缠绕着瑶秋翘起的发尾。
“累不累,相公给你揉揉。”
孟嗣鄞乐此不疲,揉着瑶秋的腰肢“可还舒服?”
“还行。”
“相公厉不厉害,嗯?”
“厉害。”
孟嗣鄞很是满意地哼笑一声。
须臾,瑶秋才意识到不对,甩手给了他一拳。
瑶秋又有些不舒服,孕吐得厉害,白日里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孟嗣鄞怜惜地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瑶秋,轻轻帮她顺背,想着能让她好受一些。
“有些渴。”瑶秋道。
孟嗣鄞给她倒了水,看着她喝下去,发笑“旁人若见着我为你端茶倒水,该说我的闲话了。”
瑶秋勉强地扯了个笑容“那你去忙吧,我无碍。”
“跟我还逞强什么?”孟嗣鄞掀开她的被子,把她抱到了腿上,又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我抱着你睡。”
瑶秋心里发甜,即使身体还是很不舒服,但还是笑得很开心,窝在孟嗣鄞怀里,就忍不住扒开了他的衣襟,把脸贴在他小腹上,感受他呼吸的起伏和属于他的温热。
“嗣鄞,我有些想兄长和阮哥了。”瑶秋把热气扑洒在孟嗣鄞的小腹,惹得孟嗣鄞心里有些燥热。
孟嗣鄞抑制住自己的欲望道“也好,等你身子好些了,和你一同回地宫去。”
瑶秋微愕“你要陪我回去吗?”
孟嗣鄞点头“正好也该和姜染商讨婚期。”
“婚期?”瑶秋惊得险些闪了腰“你是说……我们?”
孟嗣鄞“不然呢?不过约莫要往后推一推,放在来年。等陪你去了雪镜城之后……”
瑶秋心里一阵欣喜,笑着亲了亲他的紧致的腹。
孟嗣鄞沉沉道“安分些,舒月,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一会儿会如何。”
瑶秋慌忙安静下来,不敢再动了。
瑶秋醒来的时候,孟嗣鄞还没有睡,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孟嗣鄞就这么坐着,几乎一动不动到了天亮。
瑶秋心疼得要死,慌忙从他身上起来,睡在了一边,掀起被子,示意孟嗣鄞躺下来。
孟嗣鄞也笑,道“我不困。”
瑶秋执意让他躺下睡会儿,他也拗不过她,便躺了下来,把手放在瑶秋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而他不知道,瑶秋再也没有睡着,盯着他看了许久。
孟嗣鄞啊孟嗣鄞,我何其幸运,此生能与你相伴……
我真不敢想,若有一日你离开了我,可叫我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