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第二日的阳光依旧到来,孟嗣鄞的身子也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昨晚折腾得太晚,现在还在沉沉睡着。
瑶秋担心地整晚没睡,见天已大亮,便打算起身去给孟嗣鄞煮一碗粥。
她化为小蛇,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窜到了下面,又从门缝里挤了出去。接过门缝太窄,还让她蹭破了点皮。
煮粥方便一些,考虑到孟嗣鄞口味不算清淡,她还加了点花样。
等瑶秋把粥端到房里的时候,孟嗣鄞还没有醒来,看着日头都已近了正午,再睡下去也没什么好处。
瑶秋走到孟嗣鄞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嗣鄞,该起了。”
孟嗣鄞的眉头皱了皱,身子没有动。瑶秋正要开口再叫一声,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腰,又被那只手给带到了床上。
“再睡会儿。”孟嗣鄞抱着瑶秋,声音闷闷的。
瑶秋轻轻动了动“不行,太晚了,你该起来吃点东西。”
孟嗣鄞蹙眉,久久没有回答。
瑶秋以为孟嗣鄞是有些生气了,刚想开口安慰,却看到孟嗣鄞忽然把脑袋埋进了自己胸口,蹭了蹭。“再睡会儿吧……”
瑶秋的心瞬间软得不成样子,这样撒娇的孟嗣鄞,她完全没法拒绝啊。
瑶秋本想抱着孟嗣鄞,等他睡着了之后自己下床去把那碗粥给放回锅里,不然一直这么放在桌上很快就会凉掉。
可她昨天一夜没睡,被孟嗣鄞这么抱着,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很快就支撑不住,耷拉了眼皮,睡得很香。
她做了一个梦,先是梦到了小时候母后抱着她玩的样子,梦里还有凌淼,她们三个人在院子里玩的很高兴。奇怪的是,梦里的院子不是蛇宫的内院,而母后的穿戴也没有多么奢侈,更像是普通人家的生活。
瑶秋在梦里跌倒,正要哭起来,被母后扶起,拍打掉身上的尘土,抱着她“怎的如此不小心啊。”
梦里的瑶秋紧紧地抱着她的脖颈,号啕大哭。“娘亲……”
蛇母笑起来“怎么了这是?娘在这里啊。”
“娘……”
后来,瑶秋又梦见了孟嗣鄞。她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周遭是幽静的森林,起先只有她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突然孟嗣鄞从天而降,狠狠摔在了地上,呕出了好多黑血。
“嗣鄞!”她惊叫着冲到他身边,把他抱起来。彼时的孟嗣鄞浑身是血,全身僵直,毫无生气。
“你、你怎么……”孟嗣鄞气若游丝“你怎么没有走……”
瑶秋被吓得眼泪不停地落下,“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怎么会这样……”
孟嗣鄞无奈地笑了笑,竟说不出一句话。
瑶秋慌忙从乾坤囊里拿出了栎十精华,道“我带来了这个,一定有用的,你快吃,嗣鄞,快吃下去……”
“你快吃啊!孟嗣鄞!”
在梦里撕心裂肺的痛哭里,瑶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彼时她浑身都是被吓出的冷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
“怎么了?”孟嗣鄞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做噩梦了?”
瑶秋怔怔地转头,看见孟嗣鄞那张英俊的脸,又和梦里那浑身是血的身躯重叠在了一起……
她蓦然落了泪,伸出手去,慢慢轻抚他的脸。
眼泪流的更厉害,竟止不住了。
孟嗣鄞一笑,亲了亲她的眼睛“什么噩梦,和相公说说。”
瑶秋抿着嘴,摇了摇头。
孟嗣鄞双手抱着她“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在孟嗣鄞怀里,瑶秋哭得更是放肆,孟嗣鄞一刻不停地柔声安慰“不哭了,不哭了,为夫在这你怕什么?”
瑶秋从前也经常哭的,不过那时候是为了做戏给人看,浪费了不少眼泪。可自从遇见了孟嗣鄞,她是真的变得爱哭了。
她不想失去孟嗣鄞。
孟嗣鄞,烟尘四起,大雾弥漫,我都看得到你。
“嗣鄞。”瑶秋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闷。
孟嗣鄞“嗯?”
“等我们解决了这些坏东西,你就带我回蓬莱,好吗?”瑶秋紧紧抱着他“我不想再让你冒险了……”
孟嗣鄞心间一动,鼻尖酸了酸,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算是承诺。
早晨的粥已经凉透了,瑶秋又去煮了一碗来,顺带着做了些蔬菜,还抄了一盘肉。
晚膳的时候,瑶秋也跟着孟嗣鄞喝粥,孟嗣鄞很是奇怪“怎么连肉也不吃了?”
瑶秋摇摇头“不想吃。”
她最近胃口不佳,看到这些沾了油腥的饭菜便觉得反胃,勉强喝了几口白粥便不再动筷子。
孟嗣鄞有些担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烧。
“吃一些吧,瞧你又瘦了许多了。”孟嗣鄞给她碗里夹了一些肉片。
哪知瑶秋刚一低头,突然觉得很是恶心,立即干呕起来。
孟嗣鄞一惊,慌忙帮她顺背,而瑶秋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瑶秋还低着头,对孟嗣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孟嗣鄞面色凝重,“可是那梦鬼叫你也受了影响了?”
瑶秋摇摇头,坐直了身子,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孟嗣鄞拿起她的手给她把了把脉。
他活了七千多年,也经历过不少疾病烦扰,也就学会了如何把脉,可瑶秋这脉象,他是在探不出个究竟。
他的面色愈加凝重了。“我去差人叫辽宫的医丞来。”
瑶秋慌忙拦着他“不行,若是让那医丞知道我身子不适,要落了把柄了……”
“有我在,他们如何敢对你动手?”孟嗣鄞打横抱起瑶秋,把她放在了床上,“等我。”
说完便不顾瑶秋阻拦,出了门。
须臾,孟嗣鄞从外面回来,带了个医丞。
医丞对着她行礼之后,才开始为她把脉。
自始至终,孟嗣鄞都在瑶秋身边,手指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示意他在这里,不必担心。
待到医丞起身,孟嗣鄞慌忙问“如何?”
医丞竟是行了个大礼,道“恭喜鬼王大人!瑶秋公主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在这个时候有孕,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担心。
很显然,孟嗣鄞是前者。现实趴在瑶秋肚子上听了好一阵子,又是把瑶秋放倒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让本来很是担心眼前状况的瑶秋都笑了起来“你忙里忙外的做什么?”
“我不知道,”,孟嗣鄞又坐到了她身边“只觉得若是闲下来,便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么手足无措的孟嗣鄞,瑶秋也是第一次见。在她的印象里,孟嗣鄞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什么事情都信手拈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这个孩子,却是他的意料之外。
这时候,门突然被敲响,孟嗣鄞蹙眉,去开了门。
温茗行了行礼,道“鬼王大人,听说瑶秋公主有孕了,我来探望。”
孟嗣鄞语气冰冷“她无碍,见不得风,你回去吧。”
随即关了门。
温茗“……”
瑶秋在屋子里听见他说的,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娇弱?”
“你年纪小,懂个什么?”孟嗣鄞道“有孕的女子本就脆弱。”
在孟嗣鄞眼里,瑶秋现在就是个谁也动不得的瓷娃娃,日日都在房里关着。
瑶秋教训道“越是有孕了,便越要多出去走走,闷在屋子里像什么话?”
孟嗣鄞便扶着瑶秋,在院子里踱步。
喜事冲淡了孟嗣鄞先前所承受的鬼窟之苦,近来身子也爽利许多,至少静下心来打坐,能恢复些灵力了。
那梦鬼实在嚣张,为了来挑衅孟嗣鄞用了不少灵力。现下他正式虚弱的时候,孟嗣鄞便有精力恢复自己。
也就在那一天,瑶秋收到了一封信。
看得出来写信之人斟酌了很多遍,信头的那六个字“瑶秋,见字如面”已经被反复写了许多次,字字端楷流利。
信是凌森写得,除了一些关怀的内容之外,还有让她明日午时去西边长廊与他相见。
他在信里写得很清楚说,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瑶秋合上信纸,信里五味杂陈。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无妨,凌森,我已经磨好了刀刃,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无论从前你我如何要好,我终要杀了你。
午后,长廊。
阳光从正上方的天边落下来,把凌森的影子照在了脚底。
凌森回头,露出了瑶秋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微笑“你来了?”
瑶秋冷言“你何必化作凌淼的样子?”
凌森“……我以为,你看到凌淼会觉得我没那么可恨了。”
瑶秋冷笑“你不配当凌淼。”
凌森也自嘲一笑“是啊,我真的是个混蛋……”他恢复了真身,递给瑶秋一个精致的盒子。
瑶秋没有动作,“这是什么?”
凌淼“打开看看。”
瑶秋将信将疑,接过了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握着一对小小的平安锁。
瑶秋微愕,抬眼看凌森,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凌森“给你的孩子。”
“你收回去,我不会要的。”瑶秋的语气很坚决。
凌森“你收着,是你母亲当年托付给我的。”
瑶秋一惊“母后?”
凌森点点头“当年你还小,蛇母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连带着这个也给了我。说是为未来你的孩子准备的。”
瑶秋鼻尖酸楚,在手心轻轻摩挲着那平安锁。
“我知道了。”瑶秋吸了吸鼻子,抬眼看向凌森的眼神里也柔和了许多“你还想说什么?”
凌森叹了叹气“瑶秋,你不必原谅我了。”
瑶秋哼笑“笑话,我几时说要原谅你?今日我前来,就是……”
“我知道,”凌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瑶秋。”
“我看着你长大的,怎会不知道你的心思?”
“所以,我来满足你的愿望,我的公主殿下。”
凌森逆着阳光,对瑶秋扬起了一个明艳的笑容,一如从前,凌淼从来不吝啬于瑶秋的那样。
凌森终于给了瑶秋一封信,只可惜那也是最后一封。
瑶秋,见字如面。近来可好?几年未见,我很想你,事实上早就想写信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瑶秋,见字如明。现在你应当是个大姑娘了,不知你脾性可有改变?可不能再如此淘气了,否则……
瑶秋,见字如面。我好想你,不是凌淼,是我,是凌森。我好想你……
瑶秋……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