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轩辉在第二日清晨时睁开了眼睛。
他觉着自己浑身上下仿佛都被重新造了一遍一样，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已经完完全全不属于自己了，连动根手指头都要费上一般力气。
这命居然还能捡回来。
阮轩辉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慨，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才终于控制了自己的脖子，微微低头，看到了趴在自己床边的慕白薇。
她要比之前瘦了一圈，宛如被大雪覆盖的花一般，不需折就可能轻易断掉。
偏偏她又是挺到最后的。
“慕…”
阮轩辉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出来，他尝试几次之后终于放弃喊慕白薇这事儿，他扭头，看到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段启珏与阮娇。
阮轩辉不知他们在这儿陪了多久了，更不知自己昏迷多久了。
阮娇似乎与他真有什么心灵感应一样，此时竟然是这房间中最先醒来的。
她扭头一看，便与阮轩辉对视了一眼，下一秒，这屋内的所有人便都醒了。
“大哥你终于醒了！”
阮娇当时泪都要下来了，她真的忍了太久太久了，阮轩辉重伤不醒，她哪怕只看一眼都想要掉眼泪。
可是慕白薇也在这屋中，她的难过之情不会比自己更少，阮娇知道自己若是哭了，定然也会惹得她更难过。
索性就将眼泪都憋回了心中。
“娇娘。”段启珏醒来，头一件事儿就是将阮娇搂紧怀中，阮娇头紧紧地埋在段启珏的胸口。
段启珏伸手，在阮娇头顶摸了一把，手指穿过那柔顺如墨的青丝，开口说道，“可以哭了。”
“我昨天真的好担心大哥…”阮娇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刚刚足够段启珏听到，却又大到能让段启珏心痛到极致。
他一下下地拍着阮娇的后背，轻声哄着，“都过去了，娇娘别怕了。”
慕白薇的情况也不会比阮娇好到哪去。
只不过这么些天，夜深人静的日子那么长，她的眼泪早就哭干哭尽了，阮娇来之前她还在想，若是阮轩辉真在哪个夜晚故去，说不准自己也会面无表情地准备他们二人的丧事。
可阮轩辉现在醒了，慕白薇便伸手与他十指相扣，阮轩辉手依然无力，可至少与先前比起，多了一丝温度。
也就是这半分温度，让慕白薇感受到了些许苦尽甘来的甜。
这一丝甜，竟也让慕白薇落了两滴泪下来。
“阮大哥，我等你等了好久。”
“还好你醒了…”
“你之前说得那些话，还算不算数…”
慕白薇在那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有些是之前说过的，有些是从未说出口的，如今都如同倒豆子一般倒进了阮轩辉的耳中。
阮轩辉没回答，只温柔地看着慕白薇，那双眸中没了平时的严肃，倒将铁马金戈的战场与平静恬淡的温柔结合得正好。
“阮妹，他为何…”慕白薇终于说完了，虽说她已经从阮轩辉眼中得知了很多答案，但依然有些担心他的情况。
阮娇从段启珏的怀中钻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两道泪痕，此时一抽鼻子，从段启珏腿上跳了下来，走到床边替阮轩辉把起了脉。
灵芪果的药效不需任何怀疑，阮轩辉的命是确确实实保住了。
“慕姐姐别担心，若是按照你们所说的时间来算，躺了这么久，许多事情都要重新适应，这过程或长或短，就看大哥的接受程度如何了。”
见阮娇这么说了，慕白薇才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摇了摇头，轻声说，“无论是快是慢，是难是易，这些事情，我都会陪着他做的。”
“那我给慕姐姐写付方子与注意事项。”阮娇转了转头，看到桌上有纸有笔，走过去就准备拿起来写。
慕白薇本没觉得什么，却在阮娇快要够到那纸的时候惊呼一声，“等等！”
“呀，吓死我了！”阮娇手瞬间就缩了回去，上下抚了两下胸口，一脸无辜地开口问道，“慕姐姐为何一惊一乍的。”
慕白薇没答话，快步走来将那堆纸最上面的一张给抽了去。
她团了团，到底没舍得扔，藏在了衣袖当中。
“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们瞒你了那么久，还仍是靠你救活了阮大哥，我这心里过意不去，怎好劳烦你再替我写下来，你说，我记便是了。”
阮娇见气氛僵硬，也学着段启珏平常的样子，与慕白薇开了个玩笑，说，“慕姐姐不是嫌弃我的字吧？”
“自然不是，阮妹快说吧，我都记着。”
阮娇滔滔不绝地与慕白薇交代着事情，段启珏觉得自己在这儿多少显得有些多余，但也不好去参与进这话题，环顾一周，他想着还是去同君沉舟他们说上一声，也免得那两人再为他们这边的事情担心。
这一交代，也就到了中午。
昨日阮娇与段启珏一天没回，虽找人送了信回去，但这叶蓉的一顿骂自然还是要挨的。
两人也就拒绝了君沉舟让他们留下吃饭的建议，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路上阮娇靠着段启珏又睡了一觉，段启珏见她睡得香，不忍叫醒或者惊动他，硬是三过家门而不入，让车夫连着绕了三大圈。
“二少爷，再绕可就第四圈了，再晚些就错过午饭时间了，到时夫人肯定又要骂的。”
车夫的声音大了些许，让阮娇皱了皱眉头，有些转醒的样子。
段启珏摆了摆手，说，“去南边那路走上一圈，正好绕回来就停下。”
谁让这是主子呢？
车夫欲哭无泪地应了下来，认命地拉着两人又转了一圈。
终于在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阮娇才缓缓睁开眼睛坐了一会儿。
她感受到了如今颠簸的情况，疑惑地问，“怎么还没到？我睡得这么短吗？”
“是啊。”段启珏一本正经地接了下来，说，“而且刚才路上还遇到一个拦路吵架的，耽误了些许功夫。”
这都哪和哪的事儿啊。
坐在前面的车夫鄙视了一番欺骗小姑娘的段启珏，如今都什么时候就，这种老掉牙的理由谁会信啊？
“可惜我没看到他们吵架的模样！若有下次相公要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