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里,南星等人受蔺太后所邀,入宫赴宴。
礼部派了马车,将南星、花容和玖儿三人接到了宫门外,至于从蛮苗带来的十几名护卫,则被留在了番馆。
从马车上下来时,南星正好瞥见教坊司的几辆马车也停在了不远处。
只见一名戴了面纱的女子从前辆最奢华的马车,身姿焯焯地走了下来。
南星顶着那只独眼瞧了瞧,只觉得那女子看着甚是眼熟。
扮成苗疆小奴的花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则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服侍多年的主子。
“竟然是她。”
花容极小声地说了一句。
南星问:“谁?”
花容隐晦道:“我以前的主子。”
南星恍然想起李玄尧曾经提起的事。
穆汐并没有死于佛寺禅房里的那场大火,而李玄尧登基称帝之所以受阻,皆因穆汐泄恨报复,偷偷泄了密给蔺太后。
南星挪步上前,装模作样地同礼部侍郎问道:“那人是谁?”
“是教坊司的奉銮娘子,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眼下可是风光得很。”
礼部侍郎虽面色谦和,可言语之间却难掩对穆汐的鄙视之意。
说完才又想起一茬,“贵人应该不晓得教坊司在我大周是个什么地方吧?”
南星端着“独眼王”的威严,“本王之前好歹也是大周的子民,怎会不知晓教坊司是个什么地儿。”
“原来如此。”
礼部侍郎拱手施礼。
“既是同族之人,那以后两国之事可就好谈了。”
一个请的手势后,礼部侍郎先行一步,走在前面带路。
南星与扮成“苗翎”的玖儿走在前面,花容则紧跟其侧。
宫道上,想起花容和玖儿都曾是穆府的人,南星便低声敲打了两人几句。
“你二人以后是跟谁过一辈子啊?”
玖儿心思玲珑,压着声先回了一句。
“就算不是谷昭哥哥,肯定也不是教坊司的那位。”
花容心意已定,答得自是干脆。
“那自然是我家阿俊。”
南星言:“你二人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要认清从今往后的主子是谁。”
玖儿和花容不约而同地瞪了南星一眼。
玖儿虽然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却生得牙尖嘴利。
她也不惯着南星,直言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靠你这张嘴,这辈子怕是都讨不到媳妇。”
南星听得一头雾水。
“我说什么了吗?”
见两人都不搭理他,南星更是纳闷儿,最后便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总之,不想死得很惨,就乖乖给主君做事。”
“若生旁的心思,我那两位谷兄弟,你俩这辈子都别想再见着。”
玖儿不让嘴,端着蛮苗长老之女的高傲姿态,刻薄且犀利地低声回怼了一句。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别为了娶媳妇,中了教坊司那边的美人计。”
玖儿是穆元雄暗地里培养的细作,最是了解穆家人玩权弄势、收买人心的思维和手段。
今日见教坊司来的这阵势,多多少少猜到了穆汐的心思。
穆汐既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定是为太后做事。
这种异国臣子来朝,总是要安排人在旁边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而这美人计便是最容易,也是最奏效的法子。
南星嗤笑不屑。
“把我当什么人了,黑甲卫统领那是谁都能当的吗?”
话说到此处,三人便息了声,跟着礼部侍郎入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殿外,月明星稀,银光流泻成纱,笼罩着巍峨磅礴的宫殿,也同样在西延的将军府铺展了薄薄的一层。
那边觥筹交错,鼓乐齐鸣,这厢却是烛花摇影,静如止水。
守了两天的江箐珂终是扛不住了。
给江止额头上的帕子换洗过后,她便坐在脚蹬上,趴在江止的床边,不小心眯了过去。
烛泪流淌,蜡烛越燃越短。
江箐珂这一睡便沉沉睡到了后半夜,睡到紧握拇指的那只大手轻轻抽动,睡到江止迷迷糊糊地从梦魇中挣脱,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放空地醒了会儿神,江止转头看向床边的那个人。
她枕着手臂,面朝着他,姿势别扭地坐在低矮的脚蹬上,趴在床边睡得正沉。
在山谷里昏死前,那最后一丝清明想的都他的满满。
遗憾没能再多见她一面,再多瞧她一眼,再多说一句话。
更后悔她带兵去南疆时,他忙得连声像样的招呼都没好好打过。
好在,老天爷可怜他。
不仅让他活了下来,且一睁眼就让他瞧见了最惦念的人。
江止担心江箐珂坐在脚蹬上着凉,便咬着牙,撑着哪儿哪儿都疼的身子坐起。
“满满。”
一改往日的粗犷不羁,略微沙哑的声音今夜格外轻柔。
“满满。”
江箐珂似乎累得很,睡得极沉,对周围的声响没有半点反应。
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梦,她紧锁着眉头,嘟着嘴,看起来气呼呼的,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江止看得出神,便没再出声唤她。
拇指从她掌心抽出,在犹豫不定间,紧张得微颤的手指朝江箐珂的面颊慢慢探去。
待指背碰到她的脸蛋儿时,泛白的唇角勾起,他虚弱无力地笑了。
“傻丫头。”
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声,视线便落在了那嘟起生气的唇上。
喉结轻滚,也不知是不是高烧昏迷所致,江止只觉得口干舌燥,后背也升起灼烫的热意来。
本就虚弱无力的身子瞬间就冒了一层虚汗。
胸腔鼓起又落下,他深呼一口,收回手,偏头看向了别处。
缓了缓,干脆侧卧躺下,面朝着江箐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尖,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红润的唇。
随着脑子里迸出一个念头,一颗心也开始跳得厉害。
只是浅浅地碰一下。
就一下。
抿了抿微微发干的唇,在百般纠结挣扎后,身体蜷动,他的头逐渐向江箐珂挪近。
一寸。
再一寸。
然后小心翼翼地又近了半寸。
就像个窃花的贼一样,离得越近,江止的动作便越发谨慎且迟缓。
心跳随着距离变近而加速,扑通扑通,声如擂鼓。
待仅剩两指之距时,江止的那颗心便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平缓清浅的鼻息如风般扑洒在他的唇间,一下一下,温温柔柔的。
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江止闭上眼,停在那一指之距,又因道德的枷锁而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