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师的声音刚落，前排猛地站起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中间身着唐装的老人，神色庄重，抬手轻轻扶了扶金丝眼镜，朗声道：“老朽乃故宫书画研究院副院长，倘若诸位信得过，我等三人愿为此次拍品进行联合鉴定。”
璀璨的水晶灯洒下光芒，在洁白的宣纸上折射出粼粼波光，宛如一片静谧的湖面。三位专家手持放大镜，微微俯身，全神贯注地细看画作。
整个会场安静到了极点，静得仿佛能听见那虚幻的狼毫笔触在绢帛上皴擦的声响。沈安念望着专家们微微颤抖的白手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在贺家的时候贺老夫人临终前那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她，手指在《石渠宝笈》摹本上缓缓划过的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
片刻后，唐装老人直起身子，眼镜片反射出冷峻的光，宣布道：“经鉴定，此画所用的澄心堂纸乃是明宣德年御制，矿物颜料的剥落层次与沈周晚年所作的《庐山高》完全一致。”
说着，他举起紫外线灯，缓缓照向卷轴，“最为关键的是，夹层之中发现了清初藏家梁清标的骑缝章。”
刹那间，掌声如汹涌的潮水般轰然响起。
就在这时，周斯仁却突然冲上前，一把抢过话筒，恶狠狠地说道：“就算这幅画是真迹，可它的来源呢？”
他目光阴鸷，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刺向沈安念，“上个月苏富比流拍的同名画作，不会这么巧就出现在这里了吧？”
沈安念神色平静，指尖轻轻划过锁骨间那枚温润的翡翠平安扣。
她莲步轻移，缓缓走上台，黑色的裙摆优雅地扫过红毯上散落的竞价牌，轻声说道：“周先生，你不妨先解释一下，去年周氏集团在巴黎拍得的《辋川图》，为何会在海关滞留三个月之久？”
全场瞬间一片哗然。
沈安念不慌不忙，从精致的鳄鱼皮手包中抽出一份文件，“这是在文物局备案的传承记录，从沈周的弟子文徵明，一直到清末沈家分宗，每一任收藏者都有详实的记录可查。”
文件右下角的火漆印在镜头下散发着神秘的幽光，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倒是周先生上月刚刚成立的离岸公司，注册地恰好位于某文物走私中转站，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台下的厉绍廷望着台上身姿挺拔宛如青竹般的女子，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三年前的香港秋拍。
那时的她，身着一件不合身的制服，显得有些局促，但仅仅是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便能准确无误地指出那幅仿倪瓒山水画的六处破绽。
此刻，她脖颈微微扬起的弧度，与当年如出一辙，恰似故宫珍藏的那尊永乐甜白釉玉壶春瓶，优雅而高贵，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够了！”周斯仁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地吼道，“你一个珠宝设计师的，能有什么门路……”
他的话还未说完，后排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想起来了！厉先生是霁月画廊的创始人！去年在伦敦拍出2.3亿高价的《江山雪霁图》，就是经他手鉴定的！”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起，闪光灯不停闪烁。
厉绍廷不紧不慢地解开西装的纽扣，语气平和，“周少或许还不知道，霁月画廊的镇馆之宝，正是沈周为其师陈宽七十大寿所作的《庐山高》真迹。”
他抬手示意助理，“如果周氏艺术基金有需要，我可以出具两份画作的比对鉴定报告。”
拍卖槌重重落下，敲定了这场激烈竞拍的结果。
沈安念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九位数成交价，心中感慨万千。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赞叹。
“安念，你不是在B城吗？怎么来这里了？”
沈安念看着厉绍廷朝自己走过来，便如实解释，“我来这边找个人。”
“哦？也是收藏家？”
“嗯，他叫白景时，只不过应该是他的化名。”
沈安念微微一笑，目光如水般清澈，却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她轻轻抚了抚耳边的发丝，语气平静而温和：“厉先生，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白景时……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厉绍廷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白景时？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不过……安念，你为何会对他感兴趣？”
“最近有个神秘人要资助墨韵工作室，你应该知道他们和我们是死对头，而这个人，用的名字就是白景时。”
“所以，你怀疑这个白景时……是我？”
沈安念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直视着他：“厉先生，你一向低调，但在艺术圈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白景时的行事风格和你有诸多相似之处，再加上他对墨韵工作室的了解程度……我不免有些猜测。”
厉绍廷轻笑一声，将名片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双手插.进西装口袋，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安念，你的直觉一向很准，不过，这次你猜对了一半。”
“哦？”沈安念眉梢微挑，等待他的下文。
厉绍廷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安念，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过于张扬，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沈安念抬眸看向他。
“我可以撤资，把机会完全让给你，而我……更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在背后支持你。”
“厉先生，你这样做……我恐怕承受不起。”
“安念，你不必觉得有压力，这是我自愿的选择，更何况……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不过那幅古画主人应该不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