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林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一截雪白的脖颈，以及秀发下红彤彤的耳廓。
他禁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被少女爱慕，令他心情很好。
“可是那天的那个小子又来招惹你了？”
他问着，语气里有一丝心疼。
周小芹摇了摇头。
她只是听到了一些府里的闲话。
就算她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那些难听的话，还是伤到了她。
“这个周小芹，为何明明有这样的攀高枝的好机会，却不去抓住呢？”
“你知道什么？有夫人拦在头里呢。收做义女是将军的意思，夫人却是不同意的。”
“夫人为何不同意？”
“夫人自然不同意。将军也是男人，小芹却是年华正好。谁知道这收的是义女，还是……”
紧接着就是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周小芹当时就气得两眼一黑，眼前金星直冒，差点晕过去。
她本想冲出去，与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理论一番，然而，最终还是退了回来。
就算她出去和他们理论了又能怎样？
他们现在不说，明天、后天还是会说的。
嘴长在他们身上，她总不能时时跟在他们身后不让他们说话。
她好难过，夫人和将军对自己一片善心，却被这些人在背后这样恶意揣度。
这都是自己连累了夫人和将军。
原本她拒绝将军的要求，就是害怕自己的身世被别人知道了以后，在背后说自己的闲话，连累了将军和夫人。
可是她拒绝了，却也依然没有躲开被人议论的命运。
周小芹回想着这一切，颇难过地叹着气。
“王先生，你是读过书，明白大道理的，你说说，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不被说闲话呢？”
王景林一愣。
这个话题可就太大了。
别说是他了，就是许多哲人，只怕也是解不出来的。
“嘴是别人的，你管不了，你管自己就好了。”
他随口说着，知道不一定能安慰到她。
正说着，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周小芹立刻如小兔子一般，迅速走了几步，与王景林拉开了一段距离。
王景林皱眉，这姑娘，还真是过于小心了。
是梅娘领着一个面生的妇人过来了。
王景林同梅娘打了招呼。
周小芹却是愣愣地望着那跟着梅娘来的妇人，就连问好也忘了。
而那妇人也不客气地打量着周小芹，还朝王景林投过来怀疑的一眼。
王景林猜测，周小芹必然与那妇人是认识的。
“梅娘，我正要同你说一件事呢。我怕是以后不能来了，倒有一些画好的花样子要交给你。”
王景林抢着开口对梅娘说道。
“我也才听管事的说过了。既如此，我们去绣坊仔细说。”
梅娘说着，回头嘱咐了周小芹一句，便同王景林走了。
周小芹发着怔，呆呆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
“小芹？”
周婶子唤着，语气里有几分怒火。
“你是怎么回事？小福好心来看望你，你却那样对他。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怎么说他将来也是你男人。你个没良心的，你以为你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周小芹被刺痛了一般，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你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在这府里能攀上什么人。你想想你一个爹娘都没有的孩子，谁会真心待你？还不是跟你玩玩的。玩腻了，也就丢开手了。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在这府里脏了身子，我可不会再让小福娶你。”
周婶子话越说越难听。
“不要说了！”
周小芹捂着耳朵，吼着，脸色惨白。
“哟，你还不爱听了？我说这些还不都是为你好。你年轻，不知道世道险恶，不知道男人有多坏。就说刚才那个男人，一看就是风月堆里混的，专会骗你这种小丫头片子。哪有咱们村里的小伙子老实可靠？”
周小芹摇着头，闭着眼睛，周婶子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毛骨悚然。
“算了，说这么多。也不知道你听进去多少。依着我的性子，我是不想要你的了。可是小福他处处护着你。看在小福的面子上，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刚才我已经跟那个梅娘提过了。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去。”
说着，周婶子就去拉周小芹的手。
虽然周小芹在这里做工，一个月二两银子，十分可观，但是若是为了这二两，失去一个儿媳妇，那就太不划算了。
自己千辛万苦把这一个丫头养这么大不容易。
眼看着马上就可以圆房生娃了，这时候跑掉了损失可就大了。
都快当初自己信了那个夏秋的话，险些因小失大。
周婶子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周小芹拽回家的。
周小芹就仿佛看见了深渊一般，她挣扎着。
这是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不，娘！我不能回去！”
她甩开周婶子的胳膊。
周婶子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咋的，你还想像对付小福一样来对付我是不？告诉你，我可不是翻墙进来的。我是禀告过了府里管家，从耳门正正当当进来的。接你回家的事我也和梅娘说过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不，不……”
周小芹摇着头，后退着。
脑海里，在周家所遭受的日日夜夜，一一浮现。
她不要再回到那个逼仄黑暗的屋檐下去。
绝不！
她转身，疯狂地跑了起来。
周婶子在后面追着，然而她对阮府的路径不熟悉，很快就跟丢了。
她气愤地跺着脚，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周小芹埋头一阵疾跑，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筋疲力尽，她才停下来。
她弯腰，手扶着墙壁，待气息喘匀了，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将军的书房。
“小芹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
小五看到有些狼狈的周小芹，感到很意外。
“将军，在吗？”
周小芹低下头去，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再抬头时，眼里一派澄明。
“在。姑娘请稍候片刻，我去禀告将军。”
小五深深地看了周小芹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片刻后，书房的门开了，出来的竟然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