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后,两人都感觉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周小芹先开口说道:
“刚才多谢先生了。我先回去了。”
她低头离开。
一路上,心潮澎湃。
今天,梅娘告诉她,将军请她去书房的时候,她感到就像在做梦一般。
她不知道将军叫她是为了什么事,懵懵懂懂地去了。
当将军说出要收她做义女的时候,她惊呆了。
内心激烈地斗争了起来。
将军知道她的身世吗?
如果将军知道了她只是一个卑贱的童养媳,还会对她这么看得起吗?
那一刻,她从没有那般嫌弃过自己。
就算是小福将罪恶的手,伸到她的屁‘股上的时候,她也没有如此的嫌弃过自己。
有如天人一般高贵的将军,居然想要收她做义女。
她仿佛感到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但就在她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份美好的时候,她忽然回身看到了自己不堪的身份。
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将军的义女呢?
所以,她拒绝了。
“将军的厚爱,小女感激不尽。但小女身份低微,不配承欢将军和夫人膝下。”
将军没有强迫她,但似乎眼里有失落。
从将军的屋内出来。
她听见了一些难听的话语。
什么“才来几天,就把将军勾引上了,真是有本事啊”,什么“我看她老老实实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本分人,没想到居然挺有心机啊”,还有“这下子可算是攀上高枝了,不知道她亲爹妈怎么想”,等等,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
她顿时感到很委屈。
她从未想过攀龙附凤,只是想好好做自己的工作,挣银子,将来能够自给自足,便满足了。
回到秀坊后,她禁不住泪水长流。
然而,偏偏这幅狼狈的样子,被王画师看个正着,更加让她难堪。
后来,听到周小福说,要经常进府来看她。
她惊惧不已。
小福一开口就是向她要银子。
什么担心她,照顾她,都是哄骗她的罢了。
那个家,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
她在小福的逼迫声中,感到无地自容。
偏偏,这一切又被王画师看见了。
和王画师沉默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渺小。
那一刻,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和那个家割裂开的欲‘望。
“小芹,你来做什么?你怎么哭了?”
听到一声关切的询问,周小芹抬头,见是阮嬷嬷。
原来,自己竟然是不知不觉来到了阮夫人的住处。
看到阮嬷嬷,周小芹忍不住扑进了她的怀里,哭了个痛快。
阮嬷嬷本就对周小芹很照顾,见她这般,更加心疼。
便将她带进自己的屋里,好言好语劝了好久。
周小芹才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
都是女人,阮嬷嬷自然知道周小芹的苦。
“这么说来,你竟然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哎哟,苦了你了。”
阮嬷嬷唏嘘着说道。
“那将军要收你做义女,你何不就答应了下来?如此一来,有将军和夫人在身后给你撑腰,他们一家自然不敢对你做什么。我们夫人是个好心的,一定不会亏待你。”
周小芹的眼里闪着晶莹的光,苦笑道:
“我这样的身世,只怕会给将军和夫人带来麻烦。”
“那你可就太小瞧将军和夫人了,就凭你爹娘和弟弟那样的人家,还敢跟将军作对不成?你放心,夫人定会护你周全。”
阮嬷嬷更加起劲地劝着。
当初她将周小芹带回来,就是为了解开夫人的心结。
若是周小芹愿意常伴夫人身边,说不定时间一长,夫人真的就能忘记前尘往事了。那她可就谢天谢地了。
“不。”周小芹却摇着头,眼神十分坚定。
“将军和夫人这么抬爱,我怎么能光想着自己呢。多谢嬷嬷听我诉苦了。我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也就好多了。”
周小芹向阮嬷嬷感激地行了一礼。
方才是她太过激动了,一时失态。
此刻,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一个人活在黑暗里就行了。她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阮嬷嬷有些失望,但既然周小芹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目送周小芹离开。
阮嬷嬷立刻就去将周小芹所说的话,告诉阮夫人知道了。
阮夫人拧眉道:
“果然是个苦命的孩子。只希望,我的艺儿若是流落民间,不要像她这般苦命才好。对了,嬷嬷,你平常多关照她一些。”
“这个是自然,不需夫人吩咐。”
阮嬷嬷邀功一般地说道。
阮夫人赞赏地点头。
——
端午节过完了,该送李睿哲去九师父那里了。
王氏帮着李睿哲收拾好了包裹,又叮嘱着夏秋道:
“你好生送了他去,一定要去李府谢过李公子。”
夏秋随口答应着。
她现在脑子里整天都在想着鸿远楼加盟的事情,就连做房子的进度,也无心去看。
不过,好在,满田叔做事十分尽心。
做房子的事情,倒也无需她多操心。
她带着李睿哲刚走出门,就见村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的。
但等到她朝村人看过去,他们又一齐闭嘴不说话了。
夏秋一见村人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们一定在议论自己家的事情,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杨满田家的小绳子正好经过。
夏秋便叫住了他:
“小绳子,到姐姐这里来。你看到那边的叔叔婶婶了吗?你一会儿悄悄的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等姐姐回来了,你把听到的告诉姐姐。”
说着,她往小绳子的手里塞了三个铜板。
小绳子咧开没有门牙的嘴,说道:“好的。”
说着,小绳子就跑开了。
夏秋和李睿哲两人先去了李子谦的府上。
李子谦正在书房,手里捏着一封信。
这封信不知道是谁塞进李府的。
信里,说了京都的形势。
李子谦想不出来是谁将这封信送了来,那人又为何躲在背后不露面。
池尤进来禀告:“夏姑娘来了。”
李子谦收回思绪,将信叠好,塞进袖内。
很快换上温和的笑脸。
夏秋和李睿哲并肩进门。
“夏姑娘,好久不见。我也正有一件事,要和你谈。”
李子谦虽然和夏秋说着话,眼睛却望向李睿哲。
京都的形势是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严峻了。
圣人如今已经彻底成了李思远的傀儡。
他不能再坐等下去了。
只怕不久的将来,这天下就要改姓了。
到那时,他又有什么心思在这夏杨镇里偏安一隅呢?
他望着李睿哲。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是时候将这颗棋子利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