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芹回想起在夏秋家里的时光,嘴角漾起笑容:
“也没说什么,就是姐姐让我下回带些绣品去给她瞧一瞧。”
“哦。“
周婶子有些失望。
往日里周小芹绣的那些东西,她叫男人拿到镇上去卖了。
回来算一算,还不够针线和布的本钱的呢。
因此她不大欢喜周小芹干绣花的活儿。
“有那时间绣花,还不如去山上打些猪草呢。”
每次看到周小芹捻起绣花针,她就这样说道。
搞得周小芹只好趁着夜里闲了,偷偷绣。
忽然,周婶子又想起了什么:
“好好的,她问你的绣品做什么?莫不是她要买?”
周小芹摇头:
“她没说要买。想来就是那么随便一说吧。”
周小芹并不在意夏秋买不买她的绣品,她在乎的是有人看重她的绣花手艺。
周婶子又道:
“那你可记住了,万一她要买,你可不能卖得太便宜了。我们虽然不占她的便宜,但是也不能吃亏不是。
得照着你爹在镇上卖的那个价钱来卖。你可不能因为跟她关系好,就压低价格。知道不?若是低于这个价钱,你买针线的钱还挣不回来呢。”
周小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时,她爹周大能和她弟弟周小福回来了。
二人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饭。
周小芹和周婶子忙着把饭菜端上桌。
周小福早就等在桌边了。
他嚷着:
“饿死了。我和爹在外面累死累活地刨食,让你在家就做个饭,还磨磨唧唧的。”
周小福当然不会,也不敢去责怪他的娘。
这个“你”指的是周小芹。
周小芹一声不吭地摆着碗筷。
摆到周小福身边的时候,他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抓了一把。
周小芹扭着身子躲开了,低头匆匆出了屋子,眼里蓄满了泪水。
周婶子看到了这一幕,却什么也没说。
周小芹一个人在灶房,默默盛了一碗饭,伴着泪水吃着。
总算忙完了一天的活,周小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伴着如豆的油灯,她拈起了绣花针。
好久没有刺绣了,一时不知道该绣些什么。
她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夏秋家门前红果树的风景。
碧绿的叶子配着红彤彤的果子,煞是好看。
就绣这个吧。
眼前有了画面后,她便穿针走线起来。
今天,夏秋的话,引发了她的思考。
周小芹一直是一个聪明人,明白了自己得有挣钱的本事,才有可能摆脱这一家子。
可是以前,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挣钱。
好不容易秀出来的手帕、鞋样,也卖不出好价钱。
可是今天,夏秋的话给了她希望。
夏秋是个能干的,说不定她可以找到卖绣品的路子呢。
想到自己可能有机会离开这个家,她手里的针线便走得飞快。
也不知绣了多久,直到窗外一个人影酸溜溜地说道:
“小芹,你咋还不睡呢?那煤油不要钱啊?”
周小芹这才熄了灯,睡下了。
第二天田刚蒙蒙亮,她便起来了。
伺候着一家人吃了早饭,抽了个空子,她拿着昨夜绣的帕子到了夏秋家。
“哟,小芹妹子绣得真好看。这果子看得就跟真的一样。”
夏秋由衷地赞叹着。
她不会刺绣,看不出针法的好坏,但是她看得出绣出来的画面的美丑。
周小芹腼腆一笑:
“姐姐过奖了。我也是随便绣绣。”
随便绣绣一夜就绣好了一幅画?
你对随便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今天正好要去镇上哩。你跟我一起去不?我带你去秀坊看看。”
周小芹的眼神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了下去。
“姐姐去吧。我就不去了。”
夏秋知道,只怕她家里是不会允许她去镇上的。
“那也好。我帮你去问问秀坊,可收绣品。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告别了周小芹,夏秋领着李睿哲往镇上去。
先去了一趟鸿远楼,交了果子,拿了银子,便去寻秀坊。
谁知一连去了几个秀坊,看了周秀琴的活计,都说道:
“这用的是什么布料啊?这样粗糙的布料,谁会买呀?不要,不要。你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夏秋一头雾水:
“不应该看针法,绣工这些吗?用的什么布料,要紧吗?”
秀坊的掌柜说道:
“你这个姑娘,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庄家汉子,谁会穿有刺绣的衣裳?自然是富贵人家才会买有刺绣的衣裳。
所以绣品自然要绣在丝绸、缎子上才有价值。
我看姑娘这针法、绣工,倒也算得是上乘的,只是……”
掌柜的捻了捻那布料,嘴里“啧啧”道:
“可惜了,绣在这样粗的布料上,白白耽误工夫了。”
夏秋恍然大悟。
也对,有钱人才买有刺绣的衣裳,有钱人都穿绸和缎。
你把穷人才穿的粗布绣上花,穷人么,买不起,富人,买来擦桌子吗?
可是周小芹一届贫女,连稠啊、缎啊的见也没见过,自然也没法子得到。
怪不得之前她绣的东西,她爹拿出去,都卖不出好价钱,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多谢掌柜的提醒了。”
夏秋真诚地想掌柜地鞠了一躬。
信息就是价值啊。
若不是掌柜的一语,她恐怕还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呢。
“姑娘,请留步。”
夏秋正待离开,忽听背后一个声音说道。
她停步回头,见一位头发花白的嬷嬷正朝自己走来。
夏秋打量着嬷嬷,猜测着她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掌事嬷嬷。
不禁感到惊奇,这样的人,怎么会注意到自己?
“可否一观姑娘的绣品?”
嬷嬷盯着夏秋手里的布说道。
原来是想看她手里的绣品。
夏秋岂有不允的?
忙把手里团成一团的布展开,双手递上。
那嬷嬷接过绣品,细细地看了起来。
她不是像夏秋一样,粗粗一看绣出来的整体画面,也不像秀坊的掌柜一样,将注意力放在布料上,而是将绣品凑近眼前,研究针法和走线。
“好针法!好绣工!”
嬷嬷看了好久,才头也不抬地赞叹道。
夏秋欣慰地一笑。
终于有人肯定了周小芹的绣工了。
自己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可惜周小芹没有看到这一幕。
要是周小芹在这里,真不知道她该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