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上笑容一收,伸手把信拿来。
他倒想看看什么信能让她敢猖狂成这样。
缓缓展开泛黄的信纸,一股年代久远的墨香传来,在这屋子里静静袅袅地飘着。
凌寒,亲手写下这封信时,妈妈已经做好离开你一生的决定了。
现在是周三的晚上,十二点半,你爸爸又因为你练字不认真,打得你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你躲在妈妈怀里哭累了,现在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妈妈就坐在你写字的小桌子上,用你经常用的钢笔,写这最后一封信。
他五年婚姻,我们同床共枕的日子,细细掰数过来不到50天。从嫁入江家的第一刻起妈妈就知道,他心里有别人,他不爱我,不爱你,也不爱这个家。
一周前,妈妈就做好了这个决定,记得吗,那天你问我为什么裤子流血,妈妈没法告诉你原因。倪枝带了一群人进家门,凌辱了妈妈,还拍下了视频,威胁我带你滚出江家。
我告诉你爸爸,他却嫌我脏把我踢下床,逼我去检查有没有得艾滋。那几天妈妈下午都被抓去医院检查了,所以才没有接你踢足球放学,你还跟妈妈生气。
你那么黏我,以后妈妈不在了,该怎么办呢?
凌寒,这五年,妈妈始终咬牙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但妈妈活着真的好累好累,感觉再坚固的筋也要断了。
妈妈做的这个决定,你或许会痛苦、会憎恨、会悲痛,但我希望你终有一天能飞出这里,江家,是他独裁的牢笼,妈妈被困死在这里,不希望你也重蹈覆辙。
写到这里,妈妈想叮嘱你最后一件事,陈阿姨还记得吗?经常来家里跟妈妈喝茶吃饭的卷发阿姨,一直以来妈妈被倪枝欺负,都是她接济了我。凌寒,妈妈希望你不要变成你爸那样的人,你要当一个有血有肉,真性情的男子汉,别人的恩情,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
;最后,我也不希望以这种方式道别,但这么多年,妈妈真的想休息了,想在一个无人的地方,一身轻松地睡一会,死亡对我来说是彻底解脱。
凌寒,对不起,妈妈此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妈无用,没能挽留你爸爸的心,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不仅如此,还自私地要离你而去。我唯一奢求你不要怪妈妈,因为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最后,妈妈还有一笔小积蓄,存放在你沈纪石叔叔那边,那是妈妈留给你娶太太的钱,但或许在未来能帮到你。
妈妈爱你,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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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在颤抖,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那“永远”二字上面,久久不干。
男人的表情在读到第一行字就变了,他几乎是颤抖着读完全部,心脏宛如被撕裂般,脸色僵白,手里的信纸抖如筛糠。
这封信落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想控制自己的力气,却根本没办法。
眼泪往外掉,热乎乎的东西流过脸颊的感觉,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陈椿在对面看着他,那样挺拔高大一身傲骨的男人,睥睨众生的威凛之气,仿佛瞬间就没了。
他此刻坐在那,捧着他妈妈留给他的最后一声告别,在流泪。
除了身体发抖,眼泪在掉,他浑身僵硬笔直,像被冰封凝结了般。
陈椿淡淡望着他,拨开额前的发,收起跟他针锋相对的态度,口吻柔和:“这封信,我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给你。但乔子矜伤我女儿,我忍不了这口气,就当是你妈妈给我的免死金牌,你不能杀我。”
男人没有动静,听见了,又像没听见,一点细微的反应都没有。
陈椿拿出这张免死金牌时也是紧张的,时隔多年,她不能保证江凌寒会为了母亲一封信而放过她。但赌一赌,总有挽回性命的可能。
她要真走了,蒋凝就跟江凌寒一样了,后半辈子谁来照顾她?
;江凌寒始终不回答,陈椿忐忑地抿着唇,急于解释着说:“凌寒,你还不知道我具体帮过你妈妈什么吧,当时,倪枝把江苏秦给她的信用卡抢走,你妈妈也不敢跟江苏秦要,都是我资助她的。”
“你妈妈其实之前自杀过一次,上吊,被我及时发现救下来了。”陈椿绞尽脑汁回忆着。
她们曾经是要好的姐妹,但此刻,两人的友谊被陈椿当作免死的挡箭牌,早已不复存在。
男人始终沉寂地坐在那,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像,周遭一切声音,对他而言都是虚无。
然后,他很轻很慢地站起身,双腿发软,浑身无力,拿着信纸的手下垂在身体两侧。
僵然的视线无声无息落下,然后转身,如一个枯朽的老者开门出了房间。
陈椿连忙想追出去:“凌寒,你要去哪里?我真的帮过你妈妈很多,你不能杀我,你妈在天之灵不会安稳的!”
顾如焰掐了烟匆忙追过去,一个眼神,手下立刻堵住陈椿,把她押送回她该待的地方。
夜色深寂,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出去,顾如焰怕他一个人出什么事,匆忙跟手下吩咐了几声,便拿了包冲出去。
; ;“凌寒!”顾如焰小跑着追上他时,男人正坐在街边抽烟,就着昏黄的那点路灯,还在反复看手里的信。
唯一变化是不再流泪了,他眼底黯淡又涣散,不知道有没有在看那信,只是翻来覆去地遮在眼前。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跑海边去了。”顾如焰急急跑上来,气喘吁吁在他旁边坐下。
;他看男人拿着那信纸的手在抖,把信纸摊开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指珍宝般抚摸过每个字迹。
他那令人心疼的动作,一下让顾如焰说不出话来,如鲠在喉。
信里的话其实并不多,那时,江妈妈已经被江苏秦折磨得不像人了,只怕当时写字的力气都没了,一心求死。
“江妈妈这封信拿出来的时候,我想就完蛋了,这毒妇敢炸那艘船,就料到你会在这个关头心软。”顾如焰递给他一根烟,男人接过了。
有时男人之间的一句安慰,就是一根烟一罐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