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难闻浓重的药味，乔子矜睁眼时意识是模糊的，身体却有种莫名熟悉感。
身体沉重如石头，前所未有的疲倦，小腹下方隐隐的阵痛十分熟悉。
她张着干涸的唇瓣，喉咙断断续续发出干涩的声音。
在撑着下巴开视频会议的薄矜一，戴蓝牙耳机，还能听见女人细微的动静，他眼皮一跳，打断正在汇报工作的手下：“抱歉各位，稍等。”
他摘下耳机回头望去，病床上女人身体孱弱裹在被罩里，又小又令人心疼，正苍白地睁着眼，像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薄矜一微微俯身，声音不自觉变温柔：“感觉怎么样？”凑近她无神的瞳孔，手指在她眼前挥了挥，帮她视线聚焦。
乔子矜眼珠迟缓转动着，仿佛枯朽老人，艰难地蠕动唇瓣问：“这……”
“先别动，我叫医生过来。”男人淡声打断她，掌心覆在她泛薄汗的额上，温度总算是降了下来。
简单检查后，医生微笑推了推眼镜，对旁边的薄矜一笑说：“薄先生请放心，您太太恢复得不错。”
乔子矜无神的表情愣了愣，下意识张唇想辩解，男人先她一步，淡淡地说：“我是她上司。”
医生脸上露出意外：“是吗？”他看了看乔子矜，满脸不相信的表情。
真是关系单纯的上司，还能彻日彻夜地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除了这姑娘的弟弟，就没见其他家人来过。
医生不多八卦，低眸笑着说：“总之，母子平安，可以放心。”
乔子矜搁在床单上的手指狠狠一收，怔忪地望着医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您……说什么？”
医生刚要离开，停下脚步回头，笑了，“乔小姐你刚醒还不知道吧，您怀孕一个多月了，孩子很健康，不过您先前流过产，再加上最近情绪波动大，才会导致忽然眩晕，可要小心点……”
“我……怀孕了？”
医生后面的话她半字没听，小脸僵在那，眼底的光芒慢慢重回，呼吸放慢，放在小腹的手掌下意识轻轻的。
她慢慢低头，唇角漾开不可思议的弧度。
心脏在蓬勃地跳动、发颤，悄无声息的，上天竟又把这个小生命带回了她身边。
惊喜是有的，但更多是沉重和惶恐。
孩子是江凌寒的，为什么偏偏是在她认清一切真相后，怀上了那男人的孩子……
她眼眸垂着，眉头深锁无力。视线漆黑里，仍能想起与他单独对峙时，那男人深渊般绝情的眼神。
若……他知道她怀了孩子，他会怎么做？
江凌寒对自己的手足都能下狠手，对孩子……更不可能留情怜悯。
乔子矜深深闭着双眼，根本不敢往下想。
孩子诞生她很高兴，却也不敢高兴，生下来没有父亲，他的童年注定和她一样残缺，一想到孩子会遭受她和小白经历的白眼与非议，一寸寸像刀刮在心瓣上，疼得她难以呼吸。
孩子留下来，会是个错误吧，他会不会怨恨她把他带到人世间？
医生离开后，薄矜一始终望着她，看她捧着脸在哭，像在做着极其艰难的决定，轻抚着她的肩头，声音低淡地说：“喝点水。”
她迟钝地从掌缝里望向他，眼睛浸湿，满脸无助，“他的孩子，我不想……”
“生下来。”
男人仿佛看穿她的情绪，放在她肩上的手，慢慢移到脸颊，擦去她眼角的泪，用最温柔的口吻说，“你不能不要，这是一条生命，就算是他的又怎样？他也流着你一半的血。”
“可他不会放过我，孩子是把柄，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他都能眼睛不眨地铲除。”
乔子矜发着抖说，亲眼所见到他真实冰冷的面孔，才觉胆寒后怕。
男人没有回答，温淡地望着她问：“如果真生下来，你打算让孩子继承江家家业么？”
乔子矜态度很坚决地摇头：“我宁愿不生他，也不愿他变得像他父亲那样没人性。”
薄矜一淡笑，微微颔首，他要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将椅子往前拉了些。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提议，我给你和孩子找一片僻静的城市，江凌寒的势力触碰不到，他也不会发现孩子的存在。”
这个重要的决定，他仿佛早就做好了，说出口时心平气和。
乔子矜愣了下，目光木讷放空，要她离开这个生活了23年的地方，去另一个陌生城市，她从没想过。
她抿了下干涩的唇，手指慢慢收紧床单：“这不是小事，我得找小白商量一下。”
薄矜一看着她拿捏不定的表情，忽而笑了，掌心温和在她头顶揉了揉：“不是让你现在就拿决定，地方我替你准备好，这样你跟小白想过去，拎包随时就能走。”
乔子矜讶异地抬头望着他：“你已经找好城市了？”
“嗯，在绥城，沿海城市，地方小但民风淳朴，重点是江凌寒的势力触及不到。”
绥城……
乔子矜知道那是著名的度假胜地，但距离榕城偏远，一旦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也再见不到他了。
她被陡然生出的想法吓到，脸色发白。
如今小白都成了他眼中的猎物，自己心里竟还对他有不舍……
“我调查过，邻边的城市都有圣曜的分支，包括江凌寒旗下的各种副业，想在榕城附近找到一个与他隔绝的城市很难。”
乔子矜闻言，即刻没犹豫地点头，“好，就在那。”
薄矜一微愣，她眼里明明是恐惧不确定，却攥着床单强迫着自己接受。
男人抿唇徐徐地叹，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变故，或许自己的提议太早了点，让她一时接受不了过来。
“行，那我就先安排下去，饿了没？想吃点什么？”
她神情虚弱地摇头，往被子里钻了钻，声音很轻地说：“想再睡会。”
薄矜一点头，脚步轻轻去拉了窗帘，抱着电脑走出病房。
——
黄昏近晚。
倪枝匆匆推开餐厅门时，便见不远处美到勾魂的女人，她身段优美坐在那，光是举着咖啡静静喝一口，都惹两旁不少男客人侧目。
倪枝把针织帽往下拉了拉，走到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