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在楼梯上听到了一点谈话，再下楼来看他们彼此严肃对坐的姿态，就知道父子二人又吵架了。每次江凌寒难得回一趟老宅，就必然要发生一场争执。
不过，争执发生得越多她倒越是舒心，作为母亲谁都有私心，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家中独宠。
江凌寒自己的事业做得多辉煌她管不着，但江连清日后是必要继承江家事业的，这一点，倪茶势在必得。
江凌寒淡漠站起身，高大的身形绕过倪茶身侧，甚至连一个正眼和一句问候都没有，就径直往楼上走去。
“你个混小子，你去哪里！”江苏秦气得发抖，大吼一声就要追过去，被倪茶一下拦住。
她素手捏着丈夫的手臂，蹙眉摇摇头：“好了，凌寒难得回来一趟，让他去见见奶奶，也是好的。”
“就你跟奶奶惯他！一身臭毛病，越有名气脾气越大！”江苏秦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好发在妻子身上，手臂一摆，拉开椅子坐下闷闷地吃饭。
身处家中最凄凉的是备了一桌好菜等团圆，结果闹得不欢而散，只剩他一个人品尝。
江凌寒踏着台阶一步步上楼，寻到奶奶的卧室推门进去，入鼻腔便是一股苦涩的药味，比上次来似乎要浓重多了。
他眸光微沉，缓步走进昏暗的卧室中，奶奶正躺在床上咳嗽着，而江连清美名其曰是在照顾奶奶，实则是坐在床边玩手机，兴致盎然地在跟哪个女人聊天。
江凌寒眸子一沉，走上前去，一脚狠狠踹在江连清的椅子腿上。
上次他袭击乔子衿的事情，江凌寒依旧记得清楚，心头的愤怒不是揍他几拳就能消得掉的。
江连清正和美女聊得火热，冷不防被一踹差点跌下椅子，吓得立刻稳住身子，抬头不满地看向男人。
他那张脸上还贴着绷带，是之前江凌寒一拳打留的痕迹，此刻，江连清看到他时，眼神下意识流露出一丝惊恐和后怕，“江凌寒你干什么！”
“滚出去。”江凌寒根本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他多说，手狠狠指着门外道。
奶奶在床上咳个不停，他也不知道照顾一下，留在这只会碍手碍脚！
江连清十分不悦地嗤了一声，但不敢忤逆他的话，怂着肩膀贴着床沿走，尽量能离他多远就多远，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屋子里安静下来，江凌寒才缓步走至奶奶的床头，低身轻轻坐下，手掌轻轻覆上老人家的额头，低淡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还是一样，脾气大得很。”老人家缓淡睁开疲倦的眼皮，她咳嗽得厉害，只能张着嘴巴大大的呼吸着，那副苍白孱弱的模样，让江凌寒看着心疼无比。
从小到大疼他的江家人只有奶奶一人。
在江苏秦第一次领倪茶回家吃团圆饭时，十岁的他一个人锁在房门里，抱着妈妈的照片痛哭流涕。是奶奶推门走进他的房间，疼爱地将他抱进怀里，用那双温暖的手一遍遍抚着他的后背。
他创立圣曜初期遇到瓶颈，宁愿一天吃一顿也不愿向江家伸手要一分钱，也是奶奶偷偷打给他自己一辈子的存款。
江凌寒心里唯一惦念的也就是老人家了，但如今看着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生命在不断消耗着，他只能悲叹自己的无能为力。
“江连清那孩子不实诚，奶奶都知道，但是你也别对他太狠，他在江家地位高，那些老董事老股东都看着你爸的面子，要投票他当董事长。”奶奶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握着江凌寒的手，沉声道。
江凌寒黑眸一沉，刚要开口说什么，奶奶像猜出他心中所想似的，一下打断：“奶奶知道，你想说，你对江家产业不感兴趣。但你要想想，江家不只是江苏秦一个人打下来的，还有你的母亲一份。”
男人到达嘴边的话突然就停顿了下来，硬生生地止住了。
“咱们说不该我们拿的不拿，但该我们握住的，一定要紧紧攥在手里了。”老人家浑浊的视线突然深了深，“你是个聪明孩子，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江凌寒沉峻的两条浓眉挤了近，裂出一道深邃的褶皱，他大掌反握住了老人的手掌心：“我明白了。”
“嗯。”
老人家满意地闭上眼睛，深深喘息，再睁开眼时那抹凌厉又消失不见了。
她眼睛映着昏暗暖橙的灯光，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出波纹，“我们凌寒都30岁了，奶奶印象里，你还是那个抱着妈妈照片哭鼻子的小孩子。”
男人从嗓子里发出两声好听的轻笑，“都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也知道过了好久了。”奶奶嗔他一眼，顺势就牵引到下一个话题，兴致也起来了，忍不住撑着身子起身，“我那天听说，蒋凝回来了，你知道吗？”
江凌寒眉心突突跳了两下，有些无奈地扯出笑意，他就知道每次回家免不了说这一顿。
“奶奶，蒋凝已经是过去时了。”他低着嗓音温柔地道，颇为认真不含糊，“她在美国发展得很好，也只是回国表演一趟而已。”
“哎，凌寒，你要听奶奶的话，蒋凝这姑娘好啊。”
奶奶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言语还不够传达意思，要用肢体再三强调，“奶奶生病这段时间，她没少给家里寄各种药来，都是国外开的好药。而且，奶奶也喜欢看她跳舞，多好看啊。”
“……”
江凌寒浅浅低眸没有接话，老人家喜欢什么，他也不好多说。
“奶奶看得出，你这心里也没真的忘记她。”
老人叹了叹，对自己孙儿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都30岁了，我的意思是，和好就是一句话的事，女孩么，哄一哄不就回来了？更何况蒋凝还那么喜欢你。”
江凌寒手指不禁揉了揉太阳穴，低沉措辞：”奶奶，您真的多虑了，我对她没有……“
老人家不给他继续说的机会，轻声打断，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两张票，递到江凌寒手心里，微笑着道：“对了，蒋凝给我寄了两张票来，她的巡回演出，你陪奶奶去看吧？”
“……”
男人再次陷入沉默，盯着老人枯槁手指捏着的那张票，他有些许犹豫，不想去见蒋凝，却又不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