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久洲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握住她的手温声解释道:“他们不放心我,想把我放在眼皮底下看着,那就让他们看着好了,我从没打理过这些琐碎杂务,学一学也无妨。”
“你那么聪明,看一看就会了,用不着专门去学。”谷小满愤愤不平地道:“那些人不要脸的很,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小五哥,你就找个借口推脱了嘛,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就说要读书没时间……”
顾久洲心里有些暖,不管怎样,她还是关心他的,这就够了。
“小满,不会有事的,我应付得来,别担心。”顾久洲轻轻抚了下谷小满的头发,目光温柔却坚定。
劝不动,谷小满只得目送他离开。
顾久洲坚持去县衙当差,一是因为昨日有人帮卢衡赟捎了封密信给他,提到一些他感兴趣的事;二是,他想避开谷小满。
昨晚顾久洲几乎一夜未眠,脑中翻来覆去都是谷小满。
她踩沈牧洵那一脚,她为了护着沈牧洵小心翼翼偷看他的眼神,她和沈牧洵趣味相投的默契……都让顾久洲如鲠在喉彻夜难安。
坤叔说小满对沈牧洵没有儿女之情,这点儿顾久洲看的出来,不然他不会让沈牧洵现在还活蹦乱跳四处惹人厌。
可小满不止对沈牧洵没有儿女之情,对他也没有,顾久洲不死心的反复验证过,小满现在真的只把他当哥哥。
而她跟沈牧洵却越来越亲近,甚至为了护着他,跟他耍心眼。
想到这儿,顾久洲心里就堵得慌,他很想抓过小满问个清楚,为什么对沈牧洵这么好?那个臭小子到底哪点儿值得?
可他害怕面对那个答案,就像他害怕小满和沈牧洵在一起时欢快的笑脸,那是他拼尽全力也给不了的轻松愉悦。
顾久洲怕自己的心不听自己的使唤,怕自己像昨晚那样不受控吓到谷小满,所以他只能先避开。
在衙役们震惊地注视中,顾久洲踏进了县衙的大门。
县衙日常办公的厅堂里站满了人,乌鸦鸦一片,几十名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聊着。
顾久洲一走进来,众人不由都朝他看了过去,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不认识顾久洲,也没有人会忘记顾久洲押粮回来时,在城门口的那场怒骂。
他的怒骂像一记记耳光扇到了众人脸上,让一些人至今看到顾久洲仍然不自觉的脸颊发烫。
挡在顾久洲面前的官员自动让开路来,哪怕他是堂内唯一一个连官服的没有的生员,哪怕他比在场所有人都年轻,哪怕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典史。
可他一步步缓缓走来,腰背笔直,一张俊脸清冷傲岸,目光平静无波,如月下水冰中镜,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清贵出尘,让人自惭形秽不敢靠近。
所有人都在看顾久洲,顾久洲却只看着正前方,知县齐盛身旁的师爷卢衡赟。
见顾久洲走近,齐盛忍不住想站起,感觉必须得起身相迎才不算失礼。
卢衡赟不动声色地摁住了齐盛的胳膊,齐盛抬眼朝他看去,卢衡赟微微抬起手指指了指上方,齐盛心下黯然,收起了起身的冲动。
常州府同知大人亲自发话了,就算顾久洲再有通天彻地之能,日后怕是也无法翻身。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明哲保身,跟顾久洲划清界限!
不是他齐盛不仁不义,是世事逼人,他一个毫无根基之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顾典史,你可算来了,公文下达都有一旬了吧,按衙门的规矩你再不来可得挨训了!”一位留着山羊须的官员似笑非笑道。
顾久洲扯了下唇角,一开场就拿话激他,这些人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他现在若道歉,会被视作软弱可欺;他若争辩,会被视为清高桀骜。不管他怎么应对,都只会引发接下来的围攻。
所以顾久洲只当没听见,径直越过山羊须冲齐盛躬身一礼道:“顾行之见过大人!”
“你——”被无视的山羊须又气又急,但当着齐盛的面也不敢发作,只得把火憋了回去,看向顾久洲的眼神越发不善。
齐盛坐在高位上,努力挺直身子微微笑道:“行之能来助我等一臂之力,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顾久洲不知齐盛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便躬身道:“大人谬赞,学生能来衙门跟随诸位学习,是学生之幸,往后学生必将尽己所能办好差事,不让大人失望。”
齐盛欣慰地笑了起来,顾久洲是个明白人。
主薄突然站起来道:“大人,我等皆知顾行之办事得力,现在到了衙门,自然不能浪费了他这一身本事……”
听到这话,顾久洲不由在心中冷笑, 这是要给他挖坑了。
不出顾久洲所料,主薄话音未落,山羊须便紧跟着道:“大人,眼下正好有件要紧事,刚接到密报说西南匪患肆虐,州府下令剿灭,要求各郡县出兵相助!”
出兵?
剿匪?
齐盛傻了眼,顾行之一介书生,派他带兵剿匪岂不等同于送羊入虎口?
可主薄却笑着对顾久洲道:“行之有勇有谋,这个差事交由你来办最合适不过!”
“对啊,顾案首的本事我等还没见识够呢,正好借此再好生看看,是不是真的能让人心服口服!”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说顾久洲如果不接或者办不好这件事,那就不能让众人信服。
若顾久洲拒绝这个任务,那山羊须等人更可以对外说,他顾久洲是个连差事都不敢接的废物。
可若是接,无粮无兵无器械,只怕还没找到匪徒老窝,自己就先废了。
铺子的生意依然红火,谷小满扒拉着算盘却直发愁,小五哥从早上去了衙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欺负。
“又来了,你是把我们这儿当自己家了吧?天天准时准点过来,拉些听着就倒霉催的曲子!”沈牧洵放下抹布,冲扒在门口拉二胡的老乞丐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