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淇县的习俗,若是父母病重,通知子女回家奔丧时家中往往已经开始准备后事。
比如准备棺木,比如通知亲友,比如撤去家中的红色物件。
可据二壮他们所说,谷家一切如常,并没有办丧事的迹象。他们赶去时,除了谷家人,也无亲朋好友甚至一个邻居在场。
这显然不合常理,莫非有人说谎,骗小满回家?
那他的目的——
顾久洲心里一沉,急忙穿上外衣快步走了出去。
“公子!”负责巡夜的周五看到顾久洲忽然出来,不由吓了一跳。
顾久洲沉声道:“叫上二壮,随我去趟十二里河!”
周五大吃一惊,这么晚了去十二里河,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看着顾久洲黑沉的脸色,周五连问都不敢问一声,拔腿跑去叫二壮。
三人骑马快行至十二里河,天已经蒙蒙亮了,二壮凭着记忆仔细辨别了一番,找到了谷家所在的位置,立刻就要拍马过去,却被顾久洲拦住。
“下马,我们走过去。”
顾久洲的吩咐让二壮等人摸不着头脑,但谁也没敢多问,因为顾久洲的脸色比来的时候更难看,眼眸阴沉的骇人。
到了谷家门前,顾久洲站在拐角处,示意二壮先过去敲门。
二壮敲了敲门,谷小宝见二壮突然过来,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你来干啥?”
“秀才哥回来了,让我接小满回去!”
“啥?那个秀才他回来了!”
谷小宝砰地一声把院门迅速关上,用力过大险些撞到二壮的鼻子。
和顾久洲躲在墙角的周五看到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这家人好像有些不对劲,怎么一听到要接人会是这个反应?
顾久洲抿紧了唇,谷家人的反应验证了他的推测,他们叫小满回来绝对不是为了奔丧。
二壮看向顾久洲,顾久洲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等等看。
过了一会儿,院门再次被打开,谷父走了出来,连声对二壮道:“实在是对不住,让你白跑了一趟,小满听说城里来了个大夫,能治好她娘的病,非要过去请人家过来。”
“你的意思是,小满现在不在家?”二壮有些傻眼,他们走之前和小满说好了,她会一直待在谷家,若有事会传信让他们过来帮忙。
像这种请大夫的小事,小满根本不需要亲自去,难道是救母心切?
谷父搓着手,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昨儿吃晚饭的时候,小满才捎回来的信,说那个大夫有味药好像没凑齐,要等两天才能过来。你看看这事儿弄得,早知道我就让她弟弟去了……要不这样吧,她回来了我就立刻告诉她,保证不耽搁。”
“不用麻烦了,我恰好路过此地,不知小满要请的是哪家大夫,兴许我认识也说不定。”顾久洲从拐角走了出来,沉声说道。
“你是?”谷父警惕地打量着顾久洲,尤其是他头上的玉冠,那么好的玉,他只在常老爷的头上见过,这个小白脸是什么人,看着身份很不一般啊。
顾久洲冲谷父深深一躬,“小婿顾行之见过岳父大人,深夜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望岳父大人见谅。”
谷父脸色猛地一变,本能想要关门,却发现门怎么推也关不上,低头一看,周五的脚正卡在门缝里。
“岳父大人,我都到门前了,难道你还不请我进去坐坐?”顾久洲抬起身,眼眸沉沉地注视着谷父。
谷父心里不由颤了颤,常家今天要来抬人,这个穷秀才偏又赶了过来,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眼神看的人头皮发麻。
可事到如今,谷父也只有硬着头皮把顾久洲等人请了进去。
和谷家高大结实的院墙截然相反的是破旧污浊的房屋,顾久洲看着黑漆漆不知浸染了多少脏东西的凳子,咬着牙硬坐了下去。
谷父警惕地看着顾久洲,顾久洲坐下却只字不提谷小满,先是询问了一番谷母的病情,又聊起田地收成,谷父听得云山雾罩,却也渐渐放下了警惕。
周五和二壮先后借入厕飞快在谷家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谷小满的踪迹,顾久洲见两人回来都冲他摇头,心里越发沉了下去。
顾久洲的一切推测都是怀疑,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若强行逼问谷家人,未免太过难堪。
万一小满真是去了城里,她娘病重之时,他却过来大闹,那她肯定得生气。
正当顾久洲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奇怪的喊声,“啊,啊,咿呀——”
似是被人捂着嘴拼命发出来的疾呼,而看方向,正是谷父推三堵四不想让他去看望的谷母住处。
顾久洲冲周五和二壮使了个眼色,起身快步朝里屋走去,谷父急忙阻拦,顾久洲似笑非笑地道:“岳母大人看来是醒了,小婿正好过去拜会,来的匆忙,没带礼物,还请岳父大人帮忙美言几句。”
“她病糊涂了,认不得人,披头散发又吼又叫发起狂来还会咬人,拜会什么的就免了吧。”谷父有意无意错开身子,挡住了门。
二壮和周五飞快上前,一左一右拉住谷父,顾久洲温声道:“岳母病重,小婿心中实在难安,既然小满不在,那我就更应该替她在床前尽孝才是。”
说着,顾久洲便快步走了进去,却看到谷小宝捂着谷母的嘴,瘦骨嶙峋的谷母像垂死的鱼一样拼命扭动着身体,猩红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过来的方向。
“岳母大人,小婿股行之拜见!”顾久洲走到床前,冲谷母深深一躬。
“呀,嗬,嗬……”听到他声音,谷母越发剧烈地挣扎起来,谷小宝被顾久洲突然到来吓了一跳,摁着谷母的手松了劲被她挣脱开来。
顾久洲不经意地略过谷小宝,上前扶着谷母。
谷母半倚在顾久洲怀里,胡乱伸着手到处抓。
她看不见!
还说不出!
顾久洲心下一凛,急忙把手递了过去,谷母用力抓着他的手,黑紫的指甲甚至扎进了顾久洲的肉里。
谷父和周五、二壮在门口撕扯了起来,随着谷父一声接一声怒斥,谷母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谷小宝被谷父呼喝着朝顾久洲伸出了手,却在离他衣袖不到一指的地方,被他扫了一眼立刻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