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殿内站的满满当当的文武百官,谷小满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
不知道皇上一会儿要问她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答才是最佳答案,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可当视线对上那双最熟悉最温暖的眼眸时,谷小满紊乱的心跳忽然就平复了,她缓缓挺直了脊背,一步步朝前走去。
所有人都注视着谷小满,这个背负了太多传奇,创造了太多奇迹的女人,是近百年来天元官阶最高的女官。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不仅年轻,还很秀美,眼眸黑亮,气质干净,半分也没有传言中的不羁威严。
谷小满感受到了无数道打量的目光,脚下的毛毯很厚很软,踩在上面像踩在云朵上一般。她看着高高坐在金銮宝座上,有些熟悉但更陌生的姬玥,忽然有一瞬间,明白了何谓权力。
权力不仅仅是功名利禄,而是存在感,只有站的更高,掌控更大的权力,才能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拥有自己的位置。
谷小满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叩首,开口,“臣谷小满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谷爱卿,请起吧。”姬玥笑了笑,抬手道。
姬玥把谷小满叫到朝会问询,为的是今日引起百官争议不休的一件事——重农抑商还是农商并重。
以牧元生和顾久洲为代表的一派,主张传承开元女帝定下的国策,农商并重,鼓励商业发展,以商业带动农业,最终实现百业兴旺,国富民强。
而以张瞿、睿亲王为首的一派,主张吸取江北一案的教训,加强对于商户的管控,避免再次出现民乱,确保王权安稳,国家太平。
两派各执一词,已经吵了好几次了,这次更是险些大打出手。
姬玥觉得谷小满既是一州知府,直接参与过政务处理,又是清徐商行当家人,对商贸十分精通,她的见解,应该更具有参考价值,便让她过来说一说。
谷小满听完这话,顿觉傻眼,她是商行当家人,肯定是支持农商并重的啊,这还用说吗?
可看到顾久洲朝自己使眼色,谷小满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叫她过来,不是问她到底选什么,而是想知道她为何这么选。
谷小满深吸了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擦干手心里的汗,缓缓开口道:“皇上,臣需要一块算板,想算笔账给诸位上官瞧瞧!”
当朝算账?
文武百官吃惊之余,神色各异,嘲笑者有,旁观者有,好奇者有,不解者也有。
顾久洲看了眼忧心忡忡的牧元生等人,自信的笑了笑,他的小满从不会让人失望,这次也肯定一样。
算板拿来了,挂在了大殿正中,谷小满站在算板前,握着粉笔朗声问道:“顾尚书,你当年就任注洲府知府时,注洲府一年所收赋税是多少?”
众人看向顾久洲,顾久洲出列答道:“是七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是常州府的十分之一,不足苏州府的三十分之一。”
“今年注洲府的赋税是二十八万四千六百一十七石,比两年前足足高了二十多万!”谷小满快速在算板上写下一行数字,沉声道。
这个数字把殿内众人都惊着了,哪怕都知道注洲府这两年在顾久洲和谷小满的治下日新月异,可谁也想不到,单从赋税上竟然都会差了这么多。
可这才是一个开始,谷小满手不停,声不断,“今年注洲府境内夏麦秋粟平均亩产已达两石半……新增人口六万八千七百一十二人,注洲府城常住人口已经超过十万……建预备仓十所、大小书院二十七所……”
这一个又一个清晰有力的数字,惊呆了众人,也震撼了姬玥。
便是没有亲眼所见,通过这些数字,众人也可以想象,那个荒凉贫瘠的注洲府现在是何等繁荣热闹。
不过才短短两年,就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是如何做到?
姬玥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若是天元各州府都像注洲府这般,那何愁天元不盛,王权不稳啊!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谷小满放下粉笔,垂手对姬玥道:“臣经算科出身,最不擅长的就是经文,说不出像诸位上官那般精湛的争辩。但臣知道一件事,百姓所求的不过是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不管是农耕还是商贸,目的都是一样,把日子过好。”
“不知诸位上官有没有饿过肚子?有没有饿到看到路边野草也觉得秀色可餐过?我有过!所以我知道当人饿着肚子时,听再多的道理也比不上一顿饱饭管用。你们其中有人担心商人逐利,利欲熏心会带来动乱。可我想说,百姓不管乱不乱,他们只管能不能吃饱饭。”
“至于乱,那不是我们这些当官的应该解决的问题吗?何谓官?除了忠君爱国,我们不还应当急百姓之所急,解百姓之所困吗?”
“若只为了所谓的太平,视百姓困苦于无睹……便是此时不乱,将来也终将会大乱!”
“都说商人逐利,我也是商人,我也爱钱。可我用赚的钱挖通了河道,修路铺桥,建厂开荒。最终我赚到了更多的钱,百姓们也过上了好日子,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仁义和功利可以共举吗?”
谷小满的这番话,像一颗炸雷将整个朝堂都炸了。
从古至今,从内到外都是人欲和私意,故义利不两立,应崇义细利。尤其是爱惜名声的君子,更是将钱财视为粪土,可谷小满却在满朝文武面前,提出要“农商并重、义利并举”。
简直是惊世骇俗!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谷小满,终于把话说完了,却面临着一个十分尴尬的难题——她不知道自己该退到哪儿站立。
能够参加早朝的起码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可她这个知府才四品,按理说应该退到末位。可现在殿内吵成一团糟,没人引路,她连末位在哪儿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