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玥看向成亲王,神情恳切,“皇叔,朕的百姓都在受苦,朕是天子,当以天下为先!”
成亲王面色一黯,皇上是个好皇上,他们没选错人,只可惜先皇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太难收拾了。
成亲王看了眼牧元生,微微颔首,牧元生恭敬抬手道:“臣,遵旨!”
官兵出动,沈冲披着蓑衣,冒着大雨,带着府中一众老弱残士,帮忙救人,疏浚河道,展开救援。
其他世家名门,也纷纷遣出家丁,带着食物加入赈灾的队伍。
有人齐心合力共渡难关,也有人别有用心挑起纷乱。
刚从洪水中被救起的难民,成群结队被官兵驱赶着向集中安置点行去,队伍中一个高大强壮的少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脚背,满脸戾气。
就因为护城河冲破,上头就说他们修的河道不合规,他们顶着烈日辛辛苦苦干了两三个月,竟然连一文钱工钱都没拿到,现在家还被冲没了,亲人都死了!
再大的雨也浇不灭满腔的怒火,少年恨不得让所有人为他的悲惨陪葬。
少年旁边的中年人,也是一脸愤恨,他咬牙切齿地对少年道:“都是这些狗官,要不是他们贪墨银子,护城河也不会被冲破,咱们的家也不会被冲毁!”
“我认识的一个人进了巡防营,跟着监管河道,才不到一年就在清水胡同买下房了,你想想,这里面的油水有多厚!”
“要不人人都想当官呢,当官多好啊,咱们无家可归,人家高床软卧,等到了安置点,把咱们往哪儿一关,谁还管你死活。”
……
中年人的话让少年心中怒火更盛,也激起了周围人的同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骂贪官骂朝廷骂这动不动就发威的老天,流言蜚语随着骂声,随着一个个不断死去的人,逐渐传播开来。
“王爷,京城内有些议论。”金吾卫巡防营的人过来禀报。
成亲王眉头一挑,淡淡道:“说。”
来人微微躬身,用僵硬的语气谨慎说道:“有人称此次暴雨乃上天示警,天子不明,大雨洗眸,国之将亡,必出祸乱!”
成亲王面色一沉,在殿内办理政务的官员也脸色发紧,后背发凉。
散播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难道是要造反?
“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散播了吗?”成亲王放下文书,冷声问道。
来人压低声音回道:“最先是几个落第士子,但现在散播者多在难民,乞丐之中,具体人员难以确定。”
“那几个落第士子呢?”
“死了!”
“全死了?”
“是。”
成亲王咬紧了后槽牙,面无表情道:“将此事告知皇上,听凭皇上处置。”
天元朝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正是万众一心振兴之时,可有些见不得人的蛇虫鼠蚁,暗地里却在搅动风云,妄图颠覆朝堂。
暴乱、谋逆都只是表象,真正的问题在于江南拖延数年的水患,若不能彻底解除江南水患,想要国家安定朝堂稳固,绝无可能。
可他要坐镇京城,大学士不通水务,大将军还要稳定军心,六部朝臣中有威望有手段,熟知水务,有过赈灾经验,能够在危难时刻独当一面的,又有何人?
成亲王不由想到了一个人,眼下这种困境,唯有他去方有可能解开。
可——
得知皇上想让顾久洲去江南治理水患,沈冲第一个不答应,怒声冲牧元生嚷道:“好事一个轮不上,一遇到麻烦就找他,注洲府那边才安生就又让他去江南,偌大一个朝廷,文武百官难道都是死人?”
牧元生哭笑不得,冲他发什么脾气啊,那是他的爱徒,他当然也不愿意让他去。
江南洪水泛滥,受灾之人不计其数,难民、乱民还有冲散的大军,全都搅在了一起。朝廷现在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除了放权,无可支援,真是难于上青天。
可沉疴难治也得治,偌大一个国家总不能毁在这上面吧?
更何况,那段河道可是顾长天当年亲自督建,也正是因为那段河道,顾长天被蒙上了不白之冤惨死狱中。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顾家父子注定要同那段河道纠缠不清吧。
“你也别冲我嚷嚷,皇上并未下旨,只是命人八百里加急给行之去了一封信。”牧元生笑着劝沈冲道。
沈冲皱起眉头,“皇上的亲笔信?”
牧元生点了点头,沈冲长长的叹了口气,天子之托,好友相求,亡父心愿,君子之责,顾行之真的能拒绝吗?
注洲府,谷小满正在整理讲义,她越来越喜欢上课了。
通过给学子们授课,谷小满也在不断反思和总结,她越发清晰地感受到了注洲府的发展脉络,也越来越清楚自己在其中应该起到的作用。
身居高位,大局在握,看上去风光无限。可真正的强者,不仅要有高远的境界,还得能时时顾及参天古木之根底、千里之堤之蚁穴。
只要像现在这样坚持下去,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吧,到那时候,孩子应该也会以她为荣吧?
谷小满低头轻轻抚着肚子,虽然还没有一点儿反应,可这个小小的生命却已经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顾久洲从外面回来,谷小满抬眼望去,见他脸色不太好,不由关切问道:“今日的邸报是不是又有坏消息了?”
这几日朝廷邸报上传来的消息都是江南水患,谷小满听从南方回来的商队众人说起,江南洪水泛滥,淹没数百里,无论是人还是牲畜死伤无数,哀鸿遍野,不胜凄惨。
谷小满和顾久洲都是经历过洪水的人,深知其残酷危害,这等天灾面前,人的力量无比渺小。
更加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受灾州县里出现了暴乱,狼子野心之徒还纠结了数万难民开始攻城略地了。
顾久洲望着谷小满,她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依然没明显反应,周大夫每隔三日过来给她把脉,目前脉象还算平稳。
可她身子弱,爱操心,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顾久洲每次夜里睡醒都忍不住偷偷摸摸她的肚子,那里面装着一个让他期待又令他害怕的孩子。
过了年,她就要生产了,顾久洲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她顺利生下孩子,就可放下心头大石。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躲不开,有些事他真的无法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