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浮影水清浅。
道人飞剑御空,转瞬即逝,原本还算热闹的湖面,顿时陷入沉寂…
夏天打坐船阁之上,双手断在两侧,右肩塌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让我自行疗伤?说来轻巧!”
他心中嘀咕,调九转之力行遍周身,却于右肩相阻,行气不进。
右臂经脉已然尽断,非一般之法可治。
外伤尚且如此,内部情况更加热闹——虚境内,万妖卷飘忽,似有似无,卷纯金,沾染一丝墨黑不散,青衣不在,归入卷中不显;泥丸宫内,他已不知此丹能否再称九转,加上佛、魔、妖,“十二转元功”不为过。
四道交织,即同生,又共死,相互撕扯,又相互依存,借老杂毛塞入的泥丸枷锁勉强维持不灭之态。
九转化阴而出,不再纯而为阳,被四道之力瓜分。尤为魔道最是蛮横!欲夺纯阳三分之一,然其他三道亦不能允,居然合力相阻,又彼此相争。终而分胜,虽非平均,但各不占便宜,金丹为主,占过一半,其余三道分剩之一半。
内耗之下,造雏丹晦涩行难,速度更是降低方寸,比之之前更加难堪。
夏天强运功法,绕右肩而过,堪修内损,但右肩塌至肺腑,若非道人所给丹丸吊命,早就魂归云霄。
“小兄弟,你还活着吗?”
书生站于湖岸,见一道银光划过夜空而过,湖中花船没有动静,想要架船上前,可惜不会摇桨,只好大喊。
花船尚在湖中央,与岸相隔甚远。他声再响,也是传而不得,急如上热锅,跳脚而望。
“公子,乘舟?”
这个时辰,居还有摆渡者。他倒也想乘舟而过,只是身无分文。灵机一动,想起苏愿姑娘。
“船家稍等,我去取些银两。”
心念夏天,亦念佳人,此番之前寻到道人,便将苏愿姑娘安置在李家屋落暂避。
时间稍前,书生叩门唤李家阿姐,若非闻书生之音,这个时辰,其断不敢开门。
书生挽苏愿而入,惹阿姐生疑。
“恩人,断不可如此,还是得待洞房花烛夜才行…咦?小恩人何在?”
知其想歪,书生未及解释,托阿姐待为照顾苏愿,便跨门而去。此时乘船需有银,这才折返。
“你是如何待这姑娘,看姑娘吓得…”
见书生忽而返回,阿姐薄怒,以为是这厮行不轨之事所为。
“你要不说清楚,我也不会护你,明日拉你见官。”
阿姐已做黄姜汤,半抱苏愿,安抚其神。
书生知其误会,赶紧解释,三两句将夏天险境一说,但却未提及妖道之事。
“你怎不早说,阿姐披上外衣,就要随其一起。”
“阿姐,赶紧坐下,月黑风高的,外头危险,我去就行。刚刚见湖中平静,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小生兜中空空,阿姐有没有铜板,拿几个就行。”
闻其言,阿姐赶紧从荷包中取出半挂铜钱。
“赶紧去看看,速速回来。”
刚接铜板入手,院外起风。
九月宵风,如冰似寒,透人内骨,寒住人心。
一道黑影自风中而来,落于李家瓦房之顶。
“小书生,船钱大可不必,我带你渡船…你可帮了我个大忙。”
几人鼻中一窒,书生倒是不慌,只是心中无奈——自从与夏天小子为伍,真是千奇百怪皆可见,还都是些喜欢藏在暗处者。
这种修道之人,非书生能敌。
院中老少,苏愿姑娘,一概性命皆系于身,为救各人,书生提上男子气概,以身为饵,想勾走来人。
莫名声响之后,他便奔至院门处,众目睽睽之下,提气大喊。
“又是哪家老杂毛,随意跟在本大爷屁股后面,想吃本大爷的屁吗?”
声之大,惊吠周遭野狗,吓得鸡不下蛋。
以言相激,这厮应该会追自己而去,自身性命未放心上,只希望能拖这厮片刻…
屋顶落人,瓦片未碎半块。
此人未被书生话语所扰,至若惘然,身行一晃,落于庭院,未撇书生一眼。
灯下窥人,这厮正是岸边摆渡渔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脸方正不阿,眉毛笔直如剑,鬓角几缕斑白,年岁应该不小。
他如闲庭漫步,慢条斯理般向苏愿几人处而去。
“老杂毛,大爷在这!你去哪?”
见所图未成,书生聒噪,再惹其注意,哪只这厮完全不顾,脚步未乱半分,与阿姐、苏愿等人越离越近。
“你怎听不懂人言!”
书生一人,当做透明,毫无存感,不由心中生怒,一面担心这厮行凶,一面又觉被其无视而羞,当即迈步在前,拦在渔翁跟前,也不顾此人究竟有何本身,伸手相阻。
手撞其肩,若遇无物,像是触碰一弯清水,直接穿体而过,摔书生一个踉跄。
“嗯?”
书生不信这邪,再度起身,于院落寻着一根洗衣棒槌,袭其后脑。
再次穿体,连同棒槌,书生一并摔在神秘渔翁身前。
见自己无法触及分毫,书生只得发挥自有之长,以话相激。
书生地上腾挪后退,渔翁迈步而前,一退一进,很快便近屋门。
阿姐亦知似有危险,将平儿、乞妇、自家阿耶以及苏愿姑娘,赶进内屋,自己挡在门口。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
“哦?你就如何?”
渔翁略有兴趣,看着书生,脚下未动。
“你还能阻我不成?小小书生,你倒说说,不然如何?”
“不然…不然…”
身后阿姐顶背,已是退无可退。
“不然…我就是你爷爷!”
“哼!无知凡胎。”
渔翁并未因此言出手,而是继续迈步,站在书生之前,向屋内探头。
“愿儿?愿儿?”
“嗯????”
书生以下观上,见这渔翁满脸慈爱,不似有杀心。
“翁…翁翁?”
闻其言,苏愿屋内似曾听过,猫着门框,探脑而望,见来者样貌,又听其音,心中熟悉至极。
“翁翁!?”
书生却是如坠冰窟!本以为刚这一番舍身取义,可显其光正伟岸,哪知却是贴在冷屁股,撕都撕不下。
他暗自偷看苏愿,早在抚琴之时,他便心念苏愿,情愫暗生,暗想二者相依为伴,可这乌龙一闹,怎么收场?
“愿儿!”
得到屋内苏愿回应,渔翁喜出望外。
“翁翁!翁翁!真的是你!”
苏愿姑娘跨过众人,与渔翁相拥,看哭众人——书生哭得最是凄惨,月老红线还未搭,被其生生剪断。
“十来年未见,没想到长这么大了,也出落得这么美丽…”
苏愿抹泪,豆大泪珠自脸颊而落,打湿脸纱。
“苏运那个臭小子呢?还有你娘何在?怎会让你一人在此。”
“翁翁,阿耶和耶娘他们…他们都死了!”
“死了!?”
老渔翁双眉一竖,不怒自威,一股坦荡之气自其脚下而生,以其身为圆,往四周而散,书生、李家阿姐皆倒,屋中灯灭几盏,树影婆娑,“哗哗”作响。
“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愿只知啼哭,话却哽咽在喉,难成一句。刚刚花船所遇,再逢亲人重逢,两种刺激相遇,让其魂魄不稳。
见自家孙儿一副魂不守舍模样,其一抹双眼,便知发生何事,速伸指,于自己头顶处取出一丝灯火,放于苏愿头顶之处,稳住其型。但也知此刻她需静养,一口清气而出,先将苏愿置入梦境。
“小书生,走,刚刚答应你,帮你渡船!”
书生一愣——实话实说,刚刚一番折腾,他这才想起夏天…
“我家孙儿就有劳夫人照顾…”
轻拖苏愿,将其放入李家阿姐怀中,提起书生,踏空而去。
“咳…咳…老先生,刚刚小生口出狂人,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哈哈哈哈,我哪会跟一介凡人生气。”
书生心中之石稍放一些。
“你们在我眼中,如同蝼蚁,若是蝼蚁咬你脚面,你会生气?”
书生一窒,抬头望向老渔翁——脸上阴郁,不像好说话之人!
“一般也就踩死了,不是吗?”
这般说话,不言而喻,书生脸似苦瓜。
待至西湖河畔,沿岸灯火,已灭大半。
其也遵从承诺,带书生渡河而过,却非用船…
抓起书生后颈一甩,便听惨叫划过夜空,在长夜之上扭过一道妙曼弧线。
“嘭!”
书生落船略显“安稳”,只是砸起碎木一片。
“咳…”
居然还未死。
“小兄弟…你还活着吗?咳…”
若非心中淤血堵喉,说不得话,夏天必将笑得前仰后倒。
刚刚之弧线,夏天亲眼为见,听空中惊叫,已知是书生这厮,若非开不得口,他必要答其所问——“我肯定活着,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书生从残骸而起,爬至阁楼,见夏天盘坐运功。
其之惨样,映入书生双眼,情伤而起,书生赶紧跑到夏天身边。
“小兄弟!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你可不能死啊!”
他伸手欲抱夏天——这还了得!此刻运功疗伤,枉不能乱动!
夏天唯眼可动,举眉毛怒瞪,眼珠瞪似铜锣。
可书生这厮,似乎未领其意,还想伸手相揽
“要是我,最好就不这么做…”
渔翁也登此船,定于夜空之中,悬于两人之上
夏天骇然——若非又来一老怪物?
他心中吐血,暗下决心——杭州郡,再不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