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饮一杯酒,缘起缘尽一时休。
未曾想,刚是相认相逢,转眼却阴阳两隔,幸得一丝残魂入卷,可见魅娘一面。
其之丧葬一切从简,未停殡,无尸殓,不曾掐算吉时,一捧黄土做棺,草草下葬。
一身杀戮,罪孽深重,如此下场,也算上天眷顾。
少年不知愁滋味,此处借酒消何忧?
阿牛与书生接连相劝,终将独饮夏天拉回楼外楼…
行归楼外,宾客纷至,无人再谈昨夜。
郡守失疯,无力再管城中诸事,杭州丞守代而为之。
为避城中混乱,特令全城禁言,莫私传小道,众甲兵上街巡视,违者受刑,轻则杖笞,重则入狱;另寻善骑者,驾快马往道府衙门,禀明诸事。
有此严令,城中稍安。
掌柜不阻,三人归楼,各行其是:阿牛挽袖,招待众人落座;书生实在无力支撑,寻回自己房间,抱着黄尾倒头就睡;至于夏天小儿,行功窥丹,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糟老头虽是可恨,言之凿凿,却也分毫未差——原本泥丸雏丹顺时而转,抱阴取阳,不断凝练金丹!如今丹体不纯,一丝金线虽在,却与青丝藏绕,在丹中来回分合…好在尚有佛中梵符娟刻在上,似做绳结,将两丝捆绑,根绝丹体开裂。
倒是这老怪物所赐腋下泥丸…想起便让人反胃。
“呕…”
恶心搁边,泥丸入口真就化为一气鸿蒙,覆雏丹周身,减缓九转化丹,为丹形再添一把枷锁,只是这…枷锁太牢,直接将元丹锁死,丹之自转,肉眼不可见!
九转元功大起,夏天急调周身存阴,化阴为阳欲使丹转提速,但仍是徒劳。
元丹速度确也提升,但仍是龟速,连曾经十分之一都未可及。
“那老杂毛还说此为造化,造化个屁!”
“天儿,那位神秘老先生确为救你一命…”
夏天不甘,又尝试几次,仍是无效。
“不用再试了…”
“青衣,为何会这样!?”
雏丹不行,这九转元功还有何用?除阴转阳,慢得要死!若要九转,不得千万年!?
心有不忿,不顾承受限度,强行提振功法,硬逼元丹,却真有所成效——元丹转而不停,可及之前半速。
“噗嗤…”
身体再难承受,夏天口中吐血,身子轻颤,赶紧散功。
“天儿,切莫再试!”
擦掉嘴边赤血,他并未听劝,再次尝试。
结果并未有变,连着两次,他差些昏死过去!
“天儿,何苦呢…”
“经昨夜之事,我才明悟,自己身小式微,若是…一开始便能阻止方景老丈,便不会有后续之事;若是…能够像最后那般,分割刘中和方景;若是…能阻止那个老杂毛带走未茹,莫白衣也不会远走他乡;若是…”
“天儿,你还在怪我?我…”
“青衣,没有,我没有怪你,只是怪自己。”
“哎,天儿,非是你之错。风不吹,树不摇,此为他们因果,与你无关。”
“别再说了,我不试就是…”
青衣眼中,夏天似有成长,不知是好是坏。她抿嘴苦思——当初袖手旁观是对?是错?
虚境自成金光,由上而下侵染泥丸宫。
“青衣,你?”
“额!!!”
金光与雏丸相触刹那,青衣闷哼,急速收法归境,再看其形,居然虚幻几分!
“好霸道!”
青衣虽是虚体,却在虚境瘫倒。再看雏丸,青丝更浓,堪比金丝一倍!
“青衣,你没事吧!?”
“我本想借万妖卷收回其上妖力,可…反倒又被抽了一层!老先生倒是好手段,若非其稳住宫丹,任其发展,恐很快便要侵染全身。天儿,你真该谢谢那位老先生…”
“谢那老杂毛?开玩笑!”
“天儿,你再试试运功…”
听青衣所言,九转再起,夏天浑身金光,又比昨夜强上一丝。
“损两百年卷修,才提这么一线?”
“青衣,你所指,难道…”
“你未发现?每次你运作功法,虽现在缓慢,但每丝除阴之际,再非全化为阳,倒分三份:一份为阳,一份为妖,一份为佛,真是奇怪。”
夏天大惊,难怪元丹已是不纯,只不过这实力修为…
他试着捏了捏拳头,浑身有力!
一番研商,未得结论。万妖卷损大半修为,堪堪支撑青衣幻化,她也需静养修心,稳住修为;夏天暂时无事,若要解此困境,非二者可行,只好先暂时搁置一边…
他已多日未睡——之前靠行功维持精神,可总归少了梦中曼妙,今日心中烦闷不堪,不如梦中慰籍。
可这一梦之中,倒是勾起伤心。梦内重回山谷,魅姨与方景相逢,二者相拥而泣,稍而方景魂废,魅姨怊怅若失,得相思重病,不日一同魂归天际。
“魅姨…魅姨…”
口中喃喃,夏天惊梦起身,再看天色,已然睡了一天一夜!
怀着忐忑心情,走至后院,便闻外头陆掌柜大声叫嚷。
“你们赶紧进来,别跪在外头!”
他声急如嘶,宛若出了挺大一事。
夏天行至楼外楼正厅,可见门口聚集一众,堵得水泄不通。里头陆掌柜依旧规劝。
“诸位,诸位,若要吃饭看景,还请里头,别把门堵了…”
围堵者旁边搭腔。
“掌柜,你是怎么了这对孤儿寡母,非跪你家门前不可?”
“休要乱说,我不知情…嫂嫂,还是赶紧进店,有事说事…”
跪地之人依旧未动,却第一次开口。
“我来寻恩人的…”
“诸位都听到了,非是寻仇,而是报恩,望诸位切莫乱嚼舌根…嫂嫂,既然是寻人,那便屋里请,小店一定帮你寻到此人!”
“掌柜,不了,我心里有愧疚,还是让恩人出来说话吧。”
陆掌柜头大如牛——“你倒是说那人是谁啊…”
“嫂嫂,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立刻给你请出来。”
“嗯…嗯…我不知道恩人姓名,只知道他是名孩童,听闻就住掌柜你这。”
“孩童!?”
他突而血气上涌——“又是那臭小子惹回来的破事!”
刚要回身喊人去把夏天擒来,正见夏天就在身后。
“小祖宗,赶紧过来!”
被掌柜一喊,倒让出一条通路。
夏天本未见里头情况,此刻看得真切。
里头跪地之人正是李老头之女,怀里抱着的就是其贤外孙。
“阿姐,你…你怎么在此?”
“小恩人,我糊涂,这钱不能收…”
夏天眼尖,一眼便看出其取出的便是当日送出的千两纹银,分文未动!
趁围观人尚未觉察,夏天赶紧侧身挡住其手,赶紧扶起二人,搀进楼外楼。
“小恩人…”
“阿姐,进屋再说…”
有夏天带着,她终究迈入楼内。掌柜甚喜,忙叫人于一楼正厅收拾出桌,供其洽谈。
好事者意犹未尽,亦要跻身入楼,倒被掌柜拦外。
“要进去也行,定上一桌便可。”
众人皆知楼中消费,悻悻而去,倒还真有几人,怀里有银,捺不住想一探究竟之心,点上几道小菜。
陆掌柜笑逐颜开——平日冷清正厅,被其一闹,倒还有些生意。为表诚意,特大方的送夏天一壶清茶。
“阿姐,你们孤儿寡母,有些银两傍身才行。”
夏天重将银两塞回其手。
“小恩人,不用了,我有手有脚,给你缝补衣裳,浣洗衣物,也能持家。”
“这…”
夏天不懂拒绝,有些找不到理由。
“阿姐,令郎读书需要开销,他日考举亦是消费不低,这钱还是收着,留待将来…”
此话所出,吕书生也…
“你怎么来了?”
刚醒之时,还真未见书生所在。
“你怎么起了?”
书生反问。
“昨日唤你半天,未见动静,还以为你如此命短,一觉过去喽。”
“呸,你死我都不死!”
“咳…夏天小兄弟,还是先跟阿姐好好说说。”
他这才想起正事。
“是啊,阿姐,他日公子读书开销,靠你浣洗可不够,而且为求功名,半生再是节度,也难以为继。”
“这…”
她似有犹豫,吕书生趁热打铁。
“这样,阿姐,权当这位小公子借你,待他日令郎考取功名,再依次还他可好?”
她似在纠结,沉吟半天,脸上一塌,终不敌爱子之心。
“小恩人,那便说定,这些银子是借的。”
夏天点头答应——管他是送是借,来日再说。
女子执拗,非借掌柜笔墨,求书生替其写得一纸欠条。
逢场作戏,夏天假意收条入怀,其实已经想好,待会直接如厕而用!
“小恩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阿姐,就不用跟我客套,有事尽管说。”
“嗯…当日听你所言,像是知道我阿耶在哪?我想…我想接他回去。”
夏天与书生对视一眼,均未想到还会如此,原本以为其心结深种,二者不会再有交际,未曾想…
“阿姐,实不相瞒,老翁现就在楼中后院…”
她闻之一喜,想赶紧带自家阿耶回家。
“只是…”
夏天难言,看书生一眼,还是由其来说。
“阿姐,也不瞒你,老翁那日受刺激颇重,如今情况不好,得了疯症。”
“疯症!?”
女子与夏天皆是刚知此消息。
“是的,夏天小兄弟,昨日你昏睡,李老翁醒过一回,却和莫郡守一样,疯了…”
“哎…”
“两位恩人,没事,疯了就疯了,我会照顾好阿耶,让其安享晚年。”
女子并不介意,还是想接回自己赡养。
有此女儿,也算幸事。
书生领出李老,女子见状啼哭,小儿上前,抱住老翁,轻唤。
“翁翁,翁翁,翁翁抱…”
其似有清明,眼中涌泪,疯病似消,满脸堆笑。
“嘿嘿嘿…嘿嘿嘿…回家,回家…”
世若多团圆,何处觅悲秋。
临走之际,女子含泪相邀。
“再过几日,便是十五月圆,若是两位恩人不嫌弃,希望来家中聚聚…”
是啊,中秋将至。
夏天与书生皆是心伤。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