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年春末，4月13日。
妈妈的忌日。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右眼皮一直跳。
打车到了墓园，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我把新买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用指腹拭去照片上的水珠。
时隔多年，女人的笑颜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妈妈，你放心吧。这些年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家里虽然来了新的人，爸爸也与我有些矛盾。」
「不过我相信，他还是爱我的。」
「外公外婆身体很好，不用担心他们。」
我喃喃自语。
一阵突兀的铃声打破了这静谧的时刻。
「周清」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
「干什么？」
「快回来吧我亲爱的姐姐，别怪我没告诉你。爸爸要把你妈的东西给扔出去喽。」
周清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幸灾乐祸。
我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去路边打车。
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要把妈妈的东西拿回来。
自从周清和她妈妈入住周家，
我和爸爸的关系急转直下。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她们母女推波助澜。
上了大学以后，我就很少回家了。
大多数时候去妈妈留给我的房子里待着，或者去外公外婆家。
不过我心里到底对爸爸保留了一丝期待。
我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我冲进屋子时，佣人站在旁边唯唯诺诺。
妈妈的遗物被堆砌在房间外面。
周清她妈朱燕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眼神轻蔑。
我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猛推她一把。
「你这个女人。住进我们家还不够，现在还要把我妈妈的东西扔了是吗！」
「周漾，你干什么呢！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爸爸冲过来扇了我一巴掌，把哭的梨花带雨的朱燕护在身后。
「周立你快管管你女儿，家里要重新装修清理，我不过先把她妈妈的东西移出来。你女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先打我。」
朱燕泣不成声。
好一个一唱一和，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我冷笑一声。
终究还是着了她们母女的道。
我抑制住酸涩的眼泪，嘴角挂上一丝得体的微笑。
「爸爸，自从妈妈去世之后，您是怎么教我的您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这个不孝女——」
我收拾好妈妈的东西。
腰背挺直，头也不回走入了雨帘中。
这个家，不回也罢。
12
泼天的雨势没有穷尽。
我行尸走肉般走在回家的路上，怀里妈妈的东西尚有余温。
我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周清电话中的炫耀。
「姐姐你不知道吧，我可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哦。」
「我妈妈可是周立的初恋，你妈当初不过是商业联姻而已。」
一切都明了了。
怪不得周清和我同岁。
怪不得爸爸对周清如此偏爱。
怪不得周清一开始就被冠以周姓。
我的声音说不出的浑噩和干涩：「那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阿姨只不过是撞见爸爸出轨现场，伤心不小心出了车祸。」
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得意。
心仿佛被雨撕裂，大风吹过只觉得空荡荡。
蓝色球鞋停驻在我身边，雨势渐小。
徐洛周的声音冷淡中又透露着一股怒气。
「周漾你发什么疯在这淋雨。」
我僵硬抬头，雨水混合着泪水自我脸颊滚下。
我抱住徐洛周，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
声音低到几乎要被这大雨淹没：「徐洛周我爸爸不要我了。」
他没有推开我。
我缓缓闭上眼，将这漫天大雨隔离在外。
最后模糊的记忆，是他弯腰将我轻轻抱起。
雪松气息扑面而来的干净清冽。
再次睁开眼恍如隔世。
我茫然地看着这陌生的环境。
简单的黑白色调，透露着一丝主人的冷淡。
徐洛周开门进来，将手里的小米粥放下。
「你睡了一天了。先把粥喝完，把感冒药吃了。」
他揉了揉眉心，声音中掩不住的疲惫。
「嗯这是我家。我找不到你家的钥匙在哪，所以把你带回我这了。」
我刚反应过来，「我睡了一天了？那我还跟老师请假呢。」
「我已经给你请假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徐洛周掩门走了出去。
一股暖意涌了上来。
他为什么不把我送到酒店而带回自己家里呢？
我有些疑惑，又感觉莫名羞耻。
直到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被子上全是雪松的干净气息。
想到我昏迷前的那个拥抱，我的心狠狠跳动了几下。
13
已经缺了两天课，我一不做二不休，又请了两天假。
理由是：老爸病重赶着回家见最后一面。
导员一边递给我假条一边用怜惜的眼光看着我。
心里可能想的是，这孩子真悲惨。
我含着泪接过。
买好去往外公外婆家的高铁票，林西打电话炮轰我。
「听说徐洛周亲自找你们导员给你请了两天假，可以啊。现在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她在电话那头很兴奋。
「没什么真没什么，只不过去他家休息了一下。」
我嘴上谦让着，面不改色地承认。
外公外婆家在城郊山间的别墅群里。
他们年纪大了，加上已经退休，就干脆选了个安静的地方修养。
不过他们在商界还是很有话语权，毕竟年轻时可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一进门，外婆听到声音先迎上来：「哎呦漾漾回来啦。」
姥爷拄着拐杖，年近九十却仍然精神矍铄，不怒自威。只是看见我，笑得皱纹都出来了。
姥姥拉过我的手，柔声道：「最近学校里怎么样啊？唉你妈妈这一走，你也不愿意搬过来，我们这也不方便照顾你啊。」
我鼻头一酸，把爸爸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姥姥跟姥爷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低头安慰我。
在家里住了两天，我上山打鸟下山摸鱼，玩得不亦乐乎。
回学校后我又恢复了常态。
上课会瞌睡，没课时出去疯玩。
时不时撩一撩徐洛周。
对于周清，我无法原谅破坏我家庭的人。
除了抢走她的白月光，我想不出什么更狠的办法报复她。
14
周五的晚上没课，我和徐西去逛夜市。
直到九点，我们吃饱喝足了分道扬镳。
为了赶紧回去睡觉，我抄近路走了陌生的深巷。
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身后隐约传来零碎的脚步，以及衣物的摩擦声。
在这路灯故障闪烁的小巷中分外明显。
我掏出手机，摁下最近一通电话，手还在发抖。
「我在正阳路的那条巷子里第三个路口……」
电话被猛的夺走，随手一扔摔在远处。
彻底熄屏。
「哟妹妹，跟谁打电话呢。」
是几个纹身布满胳膊的男的。
预估了一下双方实力悬殊的战斗力，我果断选择拖延时间。
我堆起笑，故作镇定地问：「几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领头的黄毛开口了。
「我们受人之托小小教训你一下。听说你还把人家爸爸搞破产啦？」
黄毛上下打量一下我，似乎不相信我这么厉害。
我心里快速筛选了一下我往日的仇敌。
除了周清，再没人跟我有这么大的仇了。
不过…破产？
是外公外婆做的吗？
我故作惊讶：「大哥们可能弄错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把人家搞破产，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少废话，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她给你们多少？我给双倍。」
几个人有些犹豫。
就现在！我撒腿就往旁边的深巷跑。
「你给我站住！」几个人立马追上来。
我躲在一个木箱撑起来的空间，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几个社会人的脚步声相继徘徊。
我听见他们在咒骂。
时间真的很漫长。
蓦然，重物倒地声传来，我听见拳拳到肉的碰撞。
还有警车的鸣笛。
眼前的木箱被掀开，少年怀抱温暖，带着一丝不明显的血气。
「不怕了不怕了。」
他抱住我，轻拍着我的背。
我大口喘着气，心跳的很快。
直到这时我才像刚活过来。
我没想到周清能这么报复我。
几天后周清被公安局传唤。
几个社会人什么都说了。
不过因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周清被释放。
后来我刷表白墙，看到有人在讨论周清被校外人揍了一顿。
我知道肯定是徐洛周安排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15
数院历来有期中考试的传统。
我连着熬了三个通宵，匆匆复习了一遍。
最后听天由命了。
毕竟考试从来没有范围。
考完后一朝解放，我们约着去玩密室逃脱。
想着肯定会有徐洛周，而且密室逃脱可是暧昧期小情侣的感情升温之地。
我答应了。
在我的极力暗示下，我们两个人分在了一组。
然而那带着血的鬼面从我面前飘过时，再加上昏暗的光线。
我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我拽着徐洛周的袖子，跳起来直接扑到他身上。
我抱着他的脖子，双腿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肩上，浑身发抖。
「徐洛周我害怕。那个鬼好吓人啊。」
徐洛周黑脸，拉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扯下来。
「那个鬼已经走了，从我身上下来。」
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我害怕他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凑到他耳边，跟他商量：「那你让我扯着你的袖子吧。」
徐洛周眼睫轻轻颤动了下，不自然避开，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红色。
他点了点下巴。
接下来一路，就是我扯着他的袖子尖叫。
而徐洛周皱着眉，不耐烦找线索。
却也没有松开我。
16
出了密室才看到大家在群里约着去吃饭。
不过……
我瞟了瞟徐洛周平静的侧颜，小心翼翼开口：「徐洛周待会你先进去吧，我处理点事。」
「怎么了？」
出租车沿路边缓缓停下，我指了指车窗外。
夜色下，霓虹闪烁，落在少年清隽的面容上，显得他格外落寞。
「陆川来找我了。」
我轻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朝他走去。
我其实听说过，我和陆川分手后，他和周清一直没复合。
两个人还吵过几次。
不过这些事我都不关心了。
曾经陆川是我视作「月亮」的存在。
而现在隔着时间的长河回望过去，仔细分析我们相处的种种，我发现他也没什么特别。
只不过是我孤立无援时，青春的感情寄托。我太过于将他美化了。
「漾漾，」陆川的声音充满了干涩，「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之前那次恋爱我没有照顾好你，这段时间我回去认真想了想，我还是喜欢你的。」
他顿了顿，「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好好对你的。」
话音刚落，徐洛周从后面走来，径直和我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他面色沉寂，看不出丝毫情绪。
我松了口气。
转身面对陆川，不知为何我格外平静。
「那周清呢？」
「我…我不会再跟她纠缠了。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
「漾漾……」陆川的眸子充满悲恸之色。
「那你就，远方传来风笛。」
「什么意思？」他懵了。
「让你滚。」
我头也不回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