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温晓丹八岁。
八岁的温晓丹虽然比叶晴小两岁,但在心智上与十岁的叶晴相差无几,甚至更加成熟。
因为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是不幸的人家的孩子,其实也是一样的。
温晓丹父母的感情很不好,两人经常因为一点生活琐事吵架厮打。
吵架厮打在他们家就好像是喝水吃饭一样频繁。
别人的童年都是在父母精心陪伴下度过的,但温晓丹的童年,却是在父母的争吵厮打中度过的。
没有人知道温晓丹每次在外面看到别的小朋友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有多羡慕,也没有人知道温晓丹在她爸妈吵架的时候她有多害怕无助,更没有人知道,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有过无数次逃离这个家庭的想法。
十五年前五月六号那天晚上,在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风雨来临之前,温晓丹的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暴风雨来临前夕,空中黑压压一片。
可与家里看不见的“腥风血雨”相比,屋外恶劣的天气,更加温和平静。
温晓丹在她爸妈的争吵声中夺门而出。
没有人在意她出门了,即便看到她出门,即便知道不久之后,市里会迎来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也不会有人去找她。
因为对于他爸妈而言,没有什么比吵架更重要。
谁也不服输,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才会罢休。
年纪幼小的温晓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总有吵不完的架。
她问过很多人,邻居,老师,亲戚,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
温晓丹觉得,他们一定知道原因,之所以不跟她说,是觉得她太小了,听不懂。
可温晓丹只是年纪小而已,心智并不小。
她祈求那些大人们告诉她,但是大人们还是不愿意告诉她。
在她苦苦哀求、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有一个大人告诉她了。
那是小区的保安大婶。
保安大婶摸着温晓丹的头,语气中透着一丝怜悯与无奈。
“晓丹啊,你就算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那一刻,温晓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得粉碎,破碎的声音将她幼小的心灵割得七零八落。
是啊,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真正想要的,是父母的改变。
但偏偏,她从来都不具备改变他们的能力。
改变不了,那只能逃避了。
老师常跟他们说,遇到事情不能逃避,逃避会让自己变成懦夫,没有人会看得起懦夫,懦夫就是失败的代名词。
可温晓丹宁愿做懦夫。
温晓丹漫无目的在大马路上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像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太多了。
对于匆匆赶路的路人、沿街摆摊讨生活的商贩,商铺小老板而言,她只是个陌生人,放学之后偷跑出来玩的小孩子,像这样的小孩子,他们见多了,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存在。
有时候,温晓丹甚至也会忘了自己的存在。
她就好像是从这个繁华的世界里剥离出来一样,外界的一切,仿若都与她无关。
温晓丹的口袋通常会放几枚钢镚,走累了,走饿了,她就会坐公交车回家。
回家吃饭,洗澡,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上床睡觉。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天空好像被捅漏的遮阳篷布,豆大的雨滴开始打在温晓丹身上。
雨滴越来越密集。
雨水顺着温晓丹的头发流下来,就像是
温晓丹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回头看了一眼。
黑夜仿佛一瞬间笼罩了大地,大雨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似要把所有人都网住,路上的行人慌不择路地逃离。
只有车道上的汽车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但透过频闪的汽车尾灯,也能看出车里的人并没有那么镇定自若。
孤零零的路灯渐渐被雨雾裹住,能见度越来越低。
温晓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只知道,今晚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她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空荡荡的。
她这才恍然想起。
今天出门太匆忙了,她忘了带钢镚了。
暴风裹挟着暴雨,在城市每一寸土地肆虐,周边不时传来“叮当哐当”的声响。
那是广告牌被吹落或者某个家里阳台东西掉落的声音。
温晓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她能躲过高空坠物,最后可能也躲不过这越来越大的暴风。
身体单薄的她,暴风可以轻而易举吹跑她。
温晓丹四处搜寻能躲雨的地方。
她运气不错,就在她右前方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公园。
公园大门的门牌上,“花卉公园”四个大字闪着红色的亮光。
温晓丹顶着暴风雨朝花卉公园走去。
倘若在平常,这个时间,花卉公园一定聚集了不少人。
但现在,里面宛如一座鬼城。
公园里的风景树被暴风雨吹得“哗啦”作响,休闲区的健身器材在暴风雨肆虐中叮当乱响,娱乐设备也发出难听的声音。
温晓丹跑进公园。
但到底是小孩。胆子还是不够大,她没敢跑进公园的最深处。
而是就近选了一个露天游乐场躲雨。
露天游乐场里,有红色的木马,蓝色的企鹅,灰色的狮子,白色的兔子。
这个地方并不是绝佳的躲雨选择,如果是小雨,还能够躲一躲,不被雨淋湿,但是这是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雨。
雨水还是会淋到温晓丹。
但是温晓丹喜欢红色的木马,再加上自己全身也都被雨水淋湿了,公园深处静悄悄的,又有很多树木,阴森森的,她害怕。
她没打算躲多久,等雨停了,就走。
没钱坐公交,大不了去找警察叔叔,他们会送她回家的。
雨越下越大,狂风也越来越大。
温晓丹蜷缩在那只红色木马后面,大滴大滴的雨水被风吹进来打在她身上,她越发不敢动弹了。
一道闪电划过。
温晓丹好像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滂沱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