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萝依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黯淡无光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倦怠,“你们想怎么检查?”
她的声音很轻,听着很无奈。
“裴小姐,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
女人压低的语气,夹杂着一丝不容忽略的质问。
裴萝依抬起头,看着梁月凝视她的眼神,眉头不自觉地紧蹙了起来,“梁医生,就算我说真的不记得了,你会相信吗?”
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从被扣上这顶帽子开始,她好像就再也摘不下了,哪怕她说上一万遍,一亿遍,会有人相信,她真的不知道,也不记得这一回事吗?
气氛一时间,绷紧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对于她的反问,在场的其余两人都缄默了下来。
迟禹风细细品着香茗,眼神倒是一直落在裴萝依身上,看着她眼里透出来的无畏、坦荡,好看的眉峰微挑。
有意思。
如果当年撞得男人半残的那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话,那就是太有意思了。
以男人的行事风格,如果他一口咬定就是这个女人撞的,那基本八九不离十,就是了。
但是迟禹风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样子,脑子里也不禁生出一丝飘忽不定的怀疑。
否则,就是这个女人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到直逼奥斯卡影后的地步。
梁月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裴小姐,如果你实在不记得了,那不如回想一下那天你去昙山都发生了什么,人的记忆是有连续性的,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一段。”
裴萝依听着,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我还什么都没说,梁医生怎么就断定我记忆有空缺?”
也许是常年被捧在高位,年轻美丽又有为,女人的话里行间,甚至是不说话的时候,只是举手投足,都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以及运筹帷幄的自信。
不过,说起昙山……
裴萝依垂着眸子想了想,一年前,她的确去过。
“一年前我的确去过昙山,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恶劣,我下山的时候下了一场很罕见的冰雹雨……”
裴萝依话还没完全说完,就眼尖地发现两人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梁月脸上的如我所料,迟禹风则是蹙起了眉间。
“裴小姐,世界上应该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宫先生出车祸的那天,也是下了一场很罕见的冰雹雨,你现在还要否认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萝依只觉得脑海里有一道惊雷炸开,小脸霎时苍白了一分。
她紧紧抿着唇,轻搭在腿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继续,却并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接着还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
“那天我去了山顶一家很有名的餐厅,谈了个合作,事情谈完之后,我是直接开车下山的,在快到达山下的时候,下起了冰雹雨,我的车子被砸得有些严重,到达市区后我送去修理了。”
她顿了下,眼神一瞬不瞬地对上女人的双眼,“这期间,我可以很确定,我并没有撞到任何人。”
梁月脸上挂着的笑意凝滞了片刻,随后尽数褪了下去,暗潮翻涌的眼神似乎是对她矢口否认而感到不满。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裴小姐,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你可以回去了。”
茶杯轻叩在玻璃茶几上的脆响,拉回了裴萝依的思绪。
对上男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她没什么情绪的点了点头。
反正呆着也是不愉快,倒不如趁早走人。
况且,那个男人也答应了她,只要她完成“任务”,就放她离开。
裴萝依走出花园,仰头微眯着眼,看着蓝蓝的天空,眼底渐渐染上一片冷意。
花园内。
梁月看着男人风轻云淡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禹风,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问下去?她走了你让我怎么交差?”
迟禹风视线从一望无垠的风景收了回来,淡淡瞥向她,唇角扯出一抹弧度,“交差?就算你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她的态度你不是看到了?”
梁月脸上的神情一顿,不甘地咬了咬唇,“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巧合。”
“你不是最能理解人的心理?她承认她那天去过昙山,承认车子拖去报修,可是梁月,她不承认她撞了人。”男人的嗓音低低哑哑,说的却又都是事实。
梁月当然知道这一点,重重叹了口气,她道:“这个情况很麻烦,禹风,你知道的,如果不是她在说谎,那她的记忆很可能被动过手脚,不然,她的记忆不可能像她说的这么完整。”
“而且要让她想起来,也得用特殊手段,况且,你确定她愿意想起来?”
……
静谧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幔洋洋洒洒的落在复古地毯上,细微的尘埃在微光中跃动。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一身米色调的家居休闲装,腿上搭着一条深灰的薄毯,视线凝在窗外法国梧桐树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等到第二声,宫衍才将视线抽回,随手取过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名字,轻蹙了下英挺的眉心,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看样子是有点难搞了。”
电话那头,迟禹风慢不着调的嗓音飘了过来。
男人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或者说,这早就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久久没等到他的回应,迟禹风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沉着语调,“你打算拿那个女人怎么办?她要是一直不承认,我看你拿她也没办法。梁月说她的记忆可能被动过手脚,催眠这方面,她不擅长,我看你得多花点心思找个人看看了。”
“她怎么说。”
窗外的景象似乎有了什么变化,男人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缓慢地起身走到了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一抹身影气冲冲迈进房子大门。
“嗯?”迟禹风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宫衍问的是什么,略略思考了一下,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不由得一声轻笑,“还能怎么说,她承认去过昙山,承认车子被冰雹砸坏,就是不承认撞了你。”
男人的瞳孔微缩了下,陷入了沉默。
也就半分钟的时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宫衍,你究竟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