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修远的车,就是这个时候驶来的。
厉修远已经很累了,合上眼睛浅眠。
阿宝远远看见守卫室的状况,夏晋之和他的看护两人不知道为何跪坐在雪地里。
守卫室的灯开着,门也开着,几个人站在门口,在夏晋之两个人跟前,不知道在说什么。
“总裁。”
厉修远本来就睡得不沉,他这个人,即使是睡觉,也是非常警惕的。
于是阿宝那轻轻的声音一出口,他便掀下盖在脸上的黑色毛毯,睁开眼朝前看去。
“是总裁来了,队长。”原本还笑涟涟的其中一个喽啰,眼尖一看到厉修远,便马上提醒今日值班的小队长。
那小队长一看,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变,反应极快的蹲了下去,用力的扯着晋之的胳膊,像是要生生将人的胳膊从肩上拧下来似的。
口中装出万分关切的问道:“夏先生,您还好吧?”
“你快放开他!”多多一边哭着,一边打开那小队长的手,自己双臂环着晋之将他给护好。
可是晋之的腿完全使不上力,他像是一个沉重的娃娃,整个人都挂在多多的身上。
那护卫队的队长一边收回手去,一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好像沾到了什么极恶心的东西。
厉修远的车停下来了,阿宝打开车门。
一个黑得干净得反光的靴子,踩在了雪地上,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
晋之一扭头,便看见了纯白雪地上,厉修远踩下来的那只昂贵的靴子。
“怎么回事?”男人的声音在凄厉的冷风声中变得更加冰冷了。
“是夏先生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正扶着他起来呢!”那小队长笑涟涟的说道。
“胡说!明明是……”
“是我自己不小心!”
眼见着多多是要告状,晋之却压低了声音制止道。
他用力的捏了捏多多的胳膊提醒他,多多侧着脸瞧着夏先生那张苍白发青的瘦脸,他不明白,都被人嘲笑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能够找表妹的丈夫撑腰呢?
撑腰?夏晋之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像个柔弱的女人一样和厉修远告状。
更糟糕的是,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一切却全是这男人指示的,反而过来嘲笑他。
冰凉的雪地掩映着晋之的脸,苍白的像是透明的冰雕,有着古老瓷器的青色质感。
而厉修远的脸色红润,他身体里仿佛永远有一团燃烧不尽的火焰。
那火光就那样直接的印在脸上,源源不断的朝着外界散发出强烈的生命力。
于是,对比是多么的鲜明。
厉修远低头朝着夏晋之发抖的身体扫了一眼,很快说道:“还不快带人去房子里换身衣服?”
多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下自己心中想要倾诉的欲望,憋着一张冻得通红的脸,眼底含着泪说道:“好的。”
多多毕竟力气还不够大,又冻得麻木,扶着人踉踉跄跄的。
这时厉修远走上前去,伸出一只好看的胳膊。
胳膊上的衣服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彩光,像沙滩上亮晶晶的玻璃渣子,和海面上的银光一样莹莹闪耀着。
晋之眼神木讷的瞥着,没有拒绝,很快被人架上了车子。
“等等,我有话想要和你说,劳烦你腾出一点时间。”等上了车,晋之便对着车底下的厉修远说道。
晋之浑身打着哆嗦,说话时牙齿在牙床里颤抖。
厉修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凉薄的空气根本无法侵蚀他浑身的炙热。
等多多帮着夏晋之换完了衣服,白水别墅的一楼大厅内,厉修远姿态悠闲的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表情却是紧绷着,微微的蹙着眉梢。
佣人们已经全部被支走了,此时客厅里只有两个男人。
和厉修远的坐姿不一样,晋之坐在轮椅上,受了寒的双腿上盖着毯子。
狭小的轮椅像是一个框人的模具,让他没有办法有别的坐姿。
“你有什么想同我说?”厉修远开门见山问道。
“我能知道言言去哪儿了吗?”
“等她回来了你自己问她不就知道了吗?”
他才不想要直接告诉他,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你侬我侬牵肠挂肚的样子吗?
晋之垂着脑袋,顿了好久,空气中满是堵塞的粒子。
“我的时间很宝贵。”厉修远的耐心有限,尤其是现在,尤其是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嫉妒夏晋之,虽然夏晋之不知道。
但是厉修远更不知道,他也在嫉妒着他,比他嫉妒自己要更加强烈,抛开言言的关系仍然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他的脸上永远染着阳光的味道,他活在光鲜亮丽之下,他自然不知道。
“你喜欢言言吗?”
晋之总算直接的问了出来,用那副苍白无力的口吻,显得稀疏平常。
可又无法稀疏平常,他的话让厉修远有些意想不到。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晋之,只有眼眶里的一对珠子微微亮了起来,望着夏晋之一时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你喜欢她多少。”晋之这么问着,双手握住轮椅的金属支架。
厉修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反问道:“知道这些,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你爱她,有我爱她那么深的话,那么我放手。”
厉修远闲适的姿势慢慢的紧绷了起来,男子随意搁在沙发上的手慢慢的收紧、收紧、收紧……
晋之终于彻底的抬起了头来,眼底清淡如水,像是什么也没有。
因为重重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的确什么也没有了。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我想知道你对言言的感觉,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好好照顾她。”
“够了。”这一次换厉修远侧开了脸去,男人冷峻的五官染上满满恼怒的情绪,使得精致的五官变得扩张起来,正在极度压抑着不以爆发。
“我想知道上一次找人来整我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我想知道那些佣人对我的嘲笑是不是你指示的。”
“我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的,又是怎么对我的,但我想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对待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