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这么说，坐在轮椅上态度温和的问道：“什么事情。”
“因为一些原因，我打算到厉氏企业去上班。”
我以为晋之会阻拦我，或者就算不阻拦，也会质问我为什么不和他商量，但我意料之中的话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道：“什么岗位？”
我微微愣了几秒才慢半拍的回答道：“说是秘书助理。”
“那你知道秘书助理是做什么的吗？文档、表格还有打印，一些基本工作要事先掌握，厉氏集团是注重个人能力的大公司，对英语的要求也会比较高……”
我没想到晋之竟然会和我说这些，忍不住打断他问道：“晋之，你不会不高兴吗？”
晋之的神色微微一顿，他很快垂下自己的眼眸，视线投向地面，眼神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下一秒钟一抹清浅的笑容便在他俊秀的脸上浮现，他抬起来，表情依旧温和，如沐春风一般，告诉我说：“怎么会呢？现在没有什么高不高兴的。”
他又望着我：“你高兴就好。”
即使这么说，我仍旧怕晋之多想，蹲下身去拉着他的双手告诉他：“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赚到足够多的钱治好你的腿，总有一天你会重新站起来的。”
我希望让他明白，我做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腿，让他有一天能够重新站起来。
他一双写满忧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多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最终，他也只是微微扯出一个弧度。
“言言。”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温和，依旧那般温柔。
“嗯？”
“我爱你。我对你的爱就像是蒲公英。”
我忍不住笑了：“你从前不是说像满天星吗？蒲公英有什么象征？”
“我也不知道。”他说完，难得一种久违的大男孩儿一般傻傻的笑了起来。
我蹲在地上同他说话，个子比他还要矮一些。
他微微低下了头，一个清浅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说要送晋之出去，他非说不用，我只好看着他摇着轮椅，“咯吱咯吱”金属发出的响声，在走廊上鹅黄的灯光中渐渐远去。
他没有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摇着轮椅一直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又坐电梯一直到一楼的餐厅。
蒲公英有什么寓意吗？蒲公英总是容易随风而动，无论它生长在哪里，风会把它带到它的归宿地，然后重新生根、发芽，长出花儿来。
这个时间点，所有的人都睡了，从客厅到偏厅再到餐厅，没有一个人影。
晋之用两只手摇着轮椅，乘牛奶的托盘被放在晋之的背后，空掉的牛奶杯用双腿夹着，避免从身上掉下去。
在关了灯的别墅中穿行，那些暗色的灯照着宽敞的路，这陌生的地方却怎么都熟悉不了。
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入侵者，成为黑暗中的幽灵，架着会发出“咯吱咯吱”怪声的坐骑，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到达厨房门口的时候，男人推着轮椅的手顿住，咯吱咯吱的金属响声也戛然而止。
落地窗前，另一个男人，与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气质完全相反，一个像是温润的白玉，洁净无瑕，一个却像是腥风血雨中，傲然怒放的一朵彼岸花，带着血一般的红，一切都显得妖孽夺目。
厉修远正依靠着透明的玻璃窗站着，定制的西装贴服于身，布料轻柔。
裤子宽松的包裹着男人修长的腿，一只腿笔直的拉长，立在地上，另一只弯曲着，油亮昂贵的真皮鞋尖，抵在巴比伦印花风格的地板上。
男人的手中正夹着一只香烟，烟蒂抵在中指和食指之间，窗台上摆着一只莲花构造的烟灰缸，男人指尖微弱的红光，火星点点，正冒着青烟。
厉修远此前正在发呆，他那晦暗不明的目光，投向桌上三四个变得狼藉的牛奶杯，里头的牛奶，或一半已经倒了出来，或全部倒在了池子里，杯子旁边沾着白色的液体，不知道是浪费了第几杯。
“你看起来很用力讨好那个女人。”厉修远的视线还不偏不倚，投在那些狼藉的玻璃杯上，声音中却总是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嘲讽。
“厉总把这个当做讨好我也无话可说。”
厉修远一声轻笑从鼻间发出，他一直忍不住嘲讽的，不可相信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讨好那是什么？”
“爱情。”夏晋之抬起头来看着窗前的男人。
即使如今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的气势也没有矮去旁人半分，因为心中有相信，眼睛里的目光比任何人都更加笃定。
“呵……爱情？”厉修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认为你口中的爱情能够支撑多久？”爱情两个字在厉修远的唇舌间咀嚼，就如在他的肺腑中翻滚，简直让他想要吐出来。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大难临头各自飞，夏先生对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不要太坚信的好。”厉修远的话说得坦荡，倒不像是一种轻蔑，更像是一种忠告。
厉修远说完，将指尖最后的一点烟给熄灭了，夏晋之眼亲看着那点星火被湮灭在那朵怒放的莲花之中。
厉修远直朝他走来，绕过他身边的时候，夏晋之温润的声音淡淡的开口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决定要帮忙的初衷吗？”
厉修远驻足原地，脸上变得面无表情。
有一半的脸被隐藏在黑暗里，神色、情绪、记忆，一切都完好的隐藏了起来。
再丰富再浪潮汹涌的感情，也像是另一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厉修远等着夏晋之把话说完，夏晋之继续问他：“等着看言言什么时候放弃我？”
邪魅高傲的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侧头低垂着眼帘，又是那一副轻蔑孤傲的口吻：“夏先生的话也太让人发笑了，怎么我厉修远看起来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说完，男人迈着修长的腿从餐厅里出去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如宫殿一般的别墅里，只有男人金贵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哒哒”的响声，那声音也越来越远，逐渐变得了朦胧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