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骂了那佣人一顿,让她出去找一只一模一样的勺子。
韩缘儿敲门进来的时候,老爷子还以为是那佣人回来了。
“你是蜗牛转世吗这么慢?”
“我已经很快赶过来了。”
从门外传来一个清丽的嗓音。
虽然也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了,但是韩缘儿无论是外貌,还是声音,都比她的实际年纪要年轻许多。
厉老爷子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当下下意识一个撑起身子的动作,想让自己坐的端正一点儿,仪态好一点儿。
到底是操之过急,头皮一整发麻,差点儿重新倒回床上。
他那狼狈的样子,倒惹得韩缘儿的态度柔和了不少。
“你还是好好待着吧,我听说你刚刚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厉老爷子坐稳了,斜睨着眼看着眼前的女人。
老妇人穿了一身袈裟质感的袍子,她在法朗寺修行,就再也没有穿过艳丽的衣服,什么时候见她就什么时候都是那副素净寡淡的样子。
厉老爷子微微蹙了蹙眉梢,清了清嗓子又像是咳嗽了一声,轻声问道:“你也会关心我吗?”
韩缘儿对此予以否认:“你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关心的。”
韩缘儿说话的语气,是那般的疏远寡淡,没有半分的感情,厉老爷子望向韩缘儿一双仍旧含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也没有半点儿的情绪。
厉老爷子的心底到底是失落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来。
“我听华儿说你找我有事,有什么事情请快一点儿说吧,说完了我还要去办一点儿事情。”
“办什么事情?”老爷子顺着韩缘儿的话问道。
这么多年来了,每一次见面,厉老爷子都企图像这样和她搭上话。
曾几何时,虽然他们之间并不是恋人的关系,但是至少平心静气坐下来聊聊天的关系还是有的。
可是这些年,就像是此时此刻一样,厉老爷子努力的想要和韩缘儿搭话、聊天,而韩缘儿便笔直的坐在他的面前,视线看向旁出,默不作声了。
厉老爷子望了她许久,在寺庙的这些年倒是让韩缘儿学会了忍耐。
无论厉老爷子的视线怎么持久的定格在她的脸上,她也没有半点儿的尴尬和不舒服,依旧忽视病床上垂暮的老人。
“哎!”厉老爷子到底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慨的说道:“我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韩缘儿再一次的催促对方。
韩缘儿不肯看着厉老爷子,仿佛自己是什么恶习眼球的怪物似的。
厉老爷子自己也明白,如今自己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身体,因为操碎了心,身体也变得虚弱不堪,脸上满是沧桑的皱纹。
可是就算是再把时间往前推半个世纪,当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的时候,韩缘儿的眼神也从来不曾温柔的抚弄在自己的脸上。
“你一定很恨我吧?”厉老爷子问道。
又像是提问,可这话又像是自问自答似的。
“当然。”韩缘儿咬着牙说道。
这一次韩缘儿对厉老爷子的话没有聪耳不闻,她给出肯定答案的时候甚至转过下巴来用尖锐的眼神瞪了床上的病人一眼。
好了,这下韩缘儿不只是用言语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仿佛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是的,我恨你!我恨毒了你!
厉老爷子也终于明白,她不是来探望病人的。
因为难过,难过到了麻木的程度,厉老爷子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笑容让他的胸腔起伏,人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你一定巴不得我死了吧,今天就是来看我死了没死的。”
韩缘儿再一次转过脸看向一旁,不再说话了。
她的沉默和不屑,也像是一种肯定的答复。
她的冷漠,更像是一把刀子,在病人的心口上剜血。
厉老爷子是做过换心手术的,如今躺在他心腔里的是别人的心脏,可那刀子剜别人的心脏,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疼呢?
“如果当初我没有做的那么绝,没让……没让高越进监狱,你一定不会这么痛恨我吧!”
提到丈夫的名字,韩缘儿的一颗心就揪了起来,脑袋仿佛瞬间充血了似的,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最顶层,马上要爆发。
韩缘儿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的修行太浅,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法做到心静如水。
“如果……如果……”
韩缘儿在自己的唇齿之间滚动着这个词语,仿佛那词语带着刀片,会灼伤人的舌尖似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紧紧的握着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快速的拨动着那些黑色的檀香珠子。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如果?
厉高恒因为嫉妒,诬陷让自己的丈夫入狱的时候,当时的自己,多么的绝望啊!
她今生所爱,就那样被隔离在一座高墙之内。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韩缘儿也觉得厉高恒很可怜。
但是每每想到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丈夫,他的亲生哥哥的时候,她便立马能铁下心肠,重新想起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你放心吧,高越马上就要出来了,他在监狱里的表现很好,会提前出来和你在一起,你们这……也算是白头到老了。”
厉老爷子这么说着的时候,眼底里淌着晶莹,目光*的投注在韩缘儿的脸上。
韩缘儿却是一把将手中的佛珠攥紧,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你是进了鬼门关一趟,脑袋秀逗了吧?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些吗?没了吗?没了我就该走了。”
老爷子对韩缘儿的话置若罔闻,他的视线从她不见岁月痕迹的白皙皮肤上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
他又说:“不过,你还没白头呢!”
她是还没白头,不过上一次,她去衍州城监狱去看厉高越的时候,少年时意气风发的男子,如今早就白透了头发。
满满的岁月的沧桑和经历的坎坷,都像镜子一般的印在他的脸上。
“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