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茶盏是直接撞在骨头上的，最后跌在地上，哐当的响，却是没破。
梅爷爷照样是一声不吭，弯着腰垂着脑袋，死气沉沉的像个古远的忠仆。
可梅小札却愤愤不平，他按着自个儿爷爷手上被砸的地方，怒气冲冲的望着厉老爷子，眼睛里涨红冲了血。
人人都知道厉老爷子是个魔鬼，对自己的亲孙子还尚且如此。
表面上对自己爷爷是好的，可一生气还不是如此，不把人当人看，人不如狗。
“小札，东西放下可以出去了。”
梅爷爷怎么不清楚小札的脾气，轻声这么说道。
小札的眼神凶恶的很，完全看在厉老爷子的眼里。
厉老爷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看什么都不顺眼。
直接怒目而视，大声问道：“你瞪着我做什么？一路子的下等人，你难道还想造反啊？”
“老爷子，我……”
“小札快出去！”
此时梅爷爷用力扯着小札的手，小札还想说什么，却是被硬生生的推了出去。
“可恶，可恶！”
眼看着茶室的门被梅爷爷给关上了，小札满脑子想的都是厉老爷子因为生气又怎么作践自个儿的爷爷，直走到楼下的小花园了，愤愤不平的提着地上的杂草这么说着。
楼上，厉老爷子到底是消了气了，却是绝不会拉下脸来道歉。
只稀疏平常的问了一句：“伤着了？”
“哪里那么娇气。”梅爷爷笑着说着，脸上没半点儿芥蒂。
“出去吧！我得一个人静一静。”厉老爷子扶着额这么说着。
“好的”，梅爷爷放下手中的托盘，那只被烫伤的手却始终背在身后头，又说着：“老爷子气归气，也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修远少爷年轻气盛，总是要为了爱迷失那么一次两次的。
这一点，不也正是因为骨子里有一片痴心的缘故吗？和老爷子你还真是相像呢！”
梅爷爷说完便出去了，他从知道分寸，如何说，说如何的话，能够让厉老爷子心里舒服，能够让厉老爷子泛起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领土来。
果然，等着梅爷爷出去了，将门给关上了，厉老爷子径自陷入了沉思。
这点着檀香却充满了茶香味道的静谧空间，只剩下了厉老爷子一个人，他那满下巴的胡子针尖似的往外头戳着。
他整个人一生都像是一个硕大的针尖子，刺猬尚且为了保护自己长着满身的刺，可他本质就是那根针尖子，根本没什么能让他满意的东西。
他永远都在往外戳，将他身边的人弄得鲜血淋漓的。
要追溯那起源，到底是太过久远了，梅爷爷是知道的，但厉老爷子好像是忘记了。
但又没有忘记，当然没有忘记。
因为他呆坐了好一会儿，从自己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老式的怀表来。
那些年时局动荡的时候，这怀表是摔过几次的，但是又费尽心机的修好了，现在除了这怀表的外轮廓，内里的一切都是时下最顶尖的材料做成的。
据说那时间一百年才有一秒钟的误差。
怀表的里头，透明小玻璃的里头，有一张小照。
一个年轻的女人和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眉峰凌冽，鼻头有些大，像是刚刚剃了胡子，下巴还有些发青，越发显得严肃又别扭。
女人倒是笑得温婉可亲，留着波浪卷发，用从前那种顶摩登的发带挽在后头的齐腰大波浪长发，放在现在也是个顶摩登的美人啊！
厉老爷子凝眸望着那怀表中的旧照片，像是和人说话一般，认真的问道：“老梅说的是真的？这孩子这德行，是跟了我？”
……
厉修远想好的说辞是全盘否认，他知道这也是那女人想的。
可是在他实施之前，他便接到了一串陌生电话。
厉修远微微蹙了蹙眉梢，是不可能有没有备注的电话能打得进来的。
如果可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谁特意泄露了自己的号码。
果然那越茉莉不再变声的娃娃音，尖酸又刻薄，趾高气昂的在电话那头打着招呼：“嗨，我的好女婿，你今天看新闻了吗？”
厉修远没有说话，此时越茉莉的旁边，站着赵雅慧。
赵雅慧的对面，高高的公主椅上，翘着二郎腿坐着的，是穿着雪白针织长裙的上官仪。
上官婉儿和秦漠漠分别倚在她的椅子两边，正顶着似笑非笑的嘴脸望着那越茉莉。
而赵雅慧正在示意越茉莉，要完全按照她们指示的话一字不落的说。
说什么，怎么说，都事先叮嘱好了。
怕这乡下女人记不住，赵雅慧还找纸和笔写了下来，拿着白板翻给越茉莉看。
只可惜她们不知道那越茉莉从小没读几天书，字都认不全，原本还记得自己怎么说的，看着那白纸黑字的犯晕，竟然反而紧张了起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我可告诉你，那个，要是……要是你们不赡养我的话，我就把所有的事情捅到媒体那里去。”
“对，是的，她们……不是，那个媒体可没那么好说话的。”
赵雅慧满脸嫌弃的望着越茉莉，连这么简单的几句话都说不好，如此蠢顿，果不其然是那越小言的亲生母亲。
赵雅慧又翻了一页，是让越茉莉说夏晋之的事情的，可那越茉莉的脑袋里只有钱，于是乎看着那白板上让厉修远不按照她说的做就捅出夏晋之事情的字眼，说道：“至少要一百……阿不，三百万，每年给我三百万，赡养费！”
越茉莉这么心心念念的说了一大堆，可手机那头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于是乎她这才闭了嘴，安静了下来。
几个女人瞧着她不说话，正纳闷着，越茉莉自个儿的心里也忐忑起来。
她今天亲眼去瞧见了自己那女婿，她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可多了。
老了自然没有，但当年还年轻漂亮的时候，也是和有钱的身居高位的男人相处过一阵子的。
那种有钱的人，因为有钱，有权，在这个世界的最顶端，为所欲为惯了，是总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强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