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沙漠的游牧民族会在晚上的时候把他们的骆驼拴在树桩上,到了白天再将绳子解开。可是这些骆驼不会因为解开绳子而选择逃走,因为它们会记得晚上被绳子拴住的感觉。”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这些骆驼,我已经没有离开的能力了。”
“但是奇怪的是,当我看着这幅画的时候,我的心情居然会莫名变得更加平静。”
“所以,我比这些骆驼可怜,竟然用它们来安慰和麻痹自己。”
我第一次听厉修远说这么多的话,他瘫坐在椅子上的动作不似平日办公时候的那般端正笔挺,整个人慵懒极了,脸上白皙泛着红的模样却显得那么的木然。
他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焦虎的投向前方。
与其说他是在和我说,倒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
“心理医生……”
厉修远果然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吗?
我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稳稳拎在手中的保温桶放在了桌上,朝他走了过去问道:“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我按着自己的心口,皱着眉担忧的看着他。
闻言,他失去焦距的目光突然微微一凝,在某一个特定的点瞬间顿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挪回视线,将眼神投向我脸上的时候,依旧是那一副没有任何温度的样子。
学着我动作,他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有些疑惑的微微蹙起了眉的样子。
想到那时候晋之刚刚坏了腿,医生和我说比起病人身体上的疼痛,心理上学会如何减轻负担要重要的多。
厉修远的性格,他的房间,还有今天我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或许都证明着他的心里真的很不舒服。
我十分诚心实意的告诉他:“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男人仍旧蹙着眉头,霎时,我双手撑在桌上,还维持着方才那个殷切的姿势,站在他的旁边,他的话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越小言,如果我说,你会愿意听吗?”他的声音低沉,随着他此时分外柔和的视线,撩拨入耳。
“我……当然……”我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似的,口中的话凝结了下来。
如果他说的话,我会愿意听。
这句话,多么像是个承诺。
我只是短暂的愣了一瞬,厉修远已经从我的眼中看得到了答案。
突然,他忍不住轻笑了起来,那一张举世无双的脸上,永远是那么冷冰冰的,包裹着一种嘲讽,一种麻木。
他勾勒着自嘲的笑,整张脸变得邪魅和妖艳极了。
他紧接着伸着一只手放在桌前,整个人瘫在了桌面,背对着我趴在桌上。
带着几分惆怅的意味,他轻声的说道:“果然啊,赵医生给我开的药有问题,我整个人都变得矫情起来了……”
那低沉却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抱怨着:今天的天气可真不好。
“厉修远……”
“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他这么说着,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仍旧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
今天晚上的厉修远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另一个人。
一个,让人心疼的人。
我站在原地却不愿意离开,我知道,我刚才的反应让他更加难过了。
我不想就这么离开,我至少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这个是你妈妈送来的骨头汤,牛骨还是什么的,说是很……”
“你帮我倒了吧!”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厉修远给打断了。
“这是简妈亲自送来的,是你妈妈的一番心血,你现在生病……”
“帮我倒了。”
“你喝一点吧!”
我的话才刚说完,厉修远突然“噌”一下站了起来,额上的碎发肆意飘扬而过,一个力道将我手中的保温桶夺了过去,他像一阵风一般刮向盥洗室。
随着他的行动我慢半拍的赶了过去,他已经转动了瓶盖将保温桶里的东西倒了出去,汤汁倒了一半,在洗手池子里滚滚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肉香飘荡在点着沉香的盥洗室里。
厉修远干脆将那一整个保温桶都往洗手池里一扔,他整个人烦躁到了极点,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你妈妈的一番心意!”我有些生气的这么说道。
事实上我并不是气他倒掉这些食物,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呵,你以为这是她亲手做的吗?她除了会养尊处优无事生非哭哭啼啼之外什么也不会,她的心思从来不会真正的放在我的身上,没有任何人将心思真的放在我的身上,你也是一样!”
“厉修远!”
“你赶紧从这里离开,我不想看见你!”男人一双眼睛泛着红,仿佛有烈火在熊熊燃烧一般。
我也很想就此离开,可是我的脚步顿在原地一寸都挪不了。
“我不出去!”我有些气呼呼的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厉修远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嘴角不可察觉的抽搐了一下。
很快,他转过身去,准备打开盥洗室的门,这里果然有一个机关可以将门打开。
就在他的手轻触到墙壁的时候,我突然扯住他的衣角,宽松的线衫罩在男人的身上,衣摆一处柔软的角落被我用力攥在手中。
我低垂着自己的脑袋更沉下嗓音小声说道:“我想要努力学习怎么成为一名好秘书,我想要成为你的秘书,我想要帮你分担,我想……让你不要那么累。”
这样的话听起来,会不会没有那么像是承诺呢?
我的眼泪从眼底落下,湿哒哒的打在盥洗室的地板上……
厉修远设置在四楼的循环空间,变成了我的魔鬼训练营。
我学着他的动作,进门前先让脑袋清醒,秋末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一透心凉。
然后便开启了学习室的门,在学习室封闭的空间里学习两个小时,房间的另一扇门才会自然打开。
厉修远坐在钢琴前,手指像是游鱼自由在琴键黑白的海洋里游走跳跃。
“你不会吗?”
我摇了摇头,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只有偶尔几次碰过电子琴,对钢琴是一窍不通。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很好,我也不打算教你。”
“……”
然后,他的嘴角微微勾勒起浅浅的笑意,手指继续熟练的在钢琴上跳着舞,灵动的钢琴声在整个回廊空间里飘扬着。
灯光印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