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剑横在了孟端秋的脖子上，硬生生止住孟端秋不安分的手。
常涧冷冷斜视着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孟端秋。
孟端秋佯怒
“你不信？！”
“当初你亲口这么说的！”
“而且你问问自己，除了我，你对谁这么上心过？你参与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成人，你不对我负责到底吗？”
常涧没有收回剑，反而缓缓站起身，漠然看着他说：“因为比起其他人，你更有用。”
就好气。
孟端秋大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
“我童年也有用？那时候我就是一个小乞丐。”
常涧倒是没有立即来一个嗯，思考了一下说：“毕竟当时还是个人，救助弱小也是责任。”
孟端秋抓住剑也站了起来，剑刃划开伤口，血顺着流下。
“如果我没用了，你就会马上就走？”
常涧点点头。
他松开了剑，莲纱裹上孟端秋的手，他接着说：“不用怀疑真实性，你可以问问九狐弦，像我和熬萧这种人，没用感情的。”
孟端秋低下视线，手中的莲纱染上了红色，那红、黑、白的交织，像极了常涧。他垂下眼眸，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
“那后来怎么样了？”
常涧问。
孟端秋松开涧剑，转身走去桌子旁边倒茶，喝点茶冷静一下心情。
“还能怎么样，真该庆幸当时杀死了他。不然如今这魔尊，还真不一定是我呢。慕容阙死了。我和你，差点命丧荒原。”
常涧陡然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见过孟端秋的一点记忆，虽然是熬萧给他编织的，不过倒是应该是真的。
荒原谷，煞气、魔气弥漫，他和孟端秋浑身是血倒在河边。孟端秋他···
常涧看着孟端秋，用肯定的语气说：
“你吸收了煞气强撑住命，把我带了回去。”
为什么不是直接成魔，常涧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仙门弟子，孟端秋成为了魔，就彻底把路走死了。
孟端秋看着眼前的茶杯，淡绿色的液体倒映着他的脸，不再是曾经的稚嫩，所携带的那份心情，却越发浓厚。
“那时候，常师明明已经快要死掉了，为什么没有直接转化成为半魔状态？”
在知道常涧是魔后，孟端秋就无法释怀了，常涧那个时候，为什么依旧没有丝毫魔气泄露的情况。
半人半魔，临死前，应该是瞒不住的。
“你觉得半魔后我能打得过？”
常涧突然一笑，床边帘子阴影落在脸上，是道不清楚的阴沉。
孟端秋看向常涧，说：“如果你半魔了，说不定我们都活不下去吧。那家伙可是魔物，吞噬魔气可比灵力简单多了。”
孟端秋没什么神色，只是直直看着常涧
“你觉得我会埋怨你当时没有抓住那个一线生机？”
常涧抬起头，那一向清澈的眸子突然深邃起来，笼罩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
渐渐地，变成了金色的竖瞳。
“出去。”
常涧冷淡说。
孟端秋一怔，他放下杯子，走向常涧。
莲纱缠绕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出去。”
常涧再次冷冷说。
他现在很不好，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孟端秋如果不出去，他很大可能会控制不住杀掉他。
孟端秋挣脱了莲纱，拽住常涧的胳膊，眼睛发红。
“当时慕容述就是这么问我。”
常涧金色竖瞳盯着他，魔气一点点涌出，缠绕住孟端秋，孟端秋的煞气也流露出来，同魔气相抵抗。
“他又问了我。如果，常师是慕容阙的话，我会如何。”
常涧冷冷看着孟端秋，孟端秋也看着他，一字一顿，咬着牙说
“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杀掉活下去的人。”
砰！
魔气和煞气的碰撞击垮了周围的东西，结界张开到极致，包裹着两股恐怖的力量。
“他没能如愿，因为查出来，傀儡的慕容家族跟魔域有勾结，作为和勾结的逆贼最亲密的人，他被仙门的人处决了。”
“当然不只是他，我吸收了煞气，并且不断修炼。闭关一直练，等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入了无情道。剑门之中，掌门之下，万人之上。”
“然后，我也成为了仙门的叛徒，最成为了你口中的诛杀的魔。”
常涧抬眼看他
“你、恨我？”
因他修了煞气，却沦为被诛杀的魔。
孟端秋轻笑了下
“你是没有听人提过后面的事情么？我到底跟你如何了。”
“你很奇怪。”
常涧说。金色的竖瞳渐渐恢复成为了黑色。
比他前面那些精彩的十几年里见过的人都奇怪，自己对孟端秋所做的，大约是比熬萧对他娘还要过分的事情，但是最后，孟端秋却没有变成他娘。
这个人，真的不会恨么？
孟端秋仔细看着常涧的变化，有些出神，像自言自语，又像是低声呢喃
“你，参与了我记忆以来的大半生。爱和恨我自己都分不清了，我恨过你的无情，你的算计，但是···”
“我始终忘不掉，在荆棘城，初见你的那些。让我觉得，星光灿烂真的不及你。”
常涧微微睁开眼睛，他思考了会儿，抬头对着孟端秋说：
“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的合作，按照他们所说荆棘城后，你应该是彻底死心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找这些东西？”
“跟我一起，带着这些感觉，不痛苦吗？”
孟端秋看着常涧，然后浅浅一笑
“开始的时候有，后面就觉得，你好像履行了约定。”
“带着我一起，游历四方，不是吗？”
从始至终，他的追求，其实只有这一点而已，那就是，终有一天，和常涧一起，游历四方而已。
或许目标不对，但是殊途同归。
常涧没有说话了，他第一次感觉脑子有点乱，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不知道如何去整理。
他想了半天，才终于前不对后的说
“慕容阙也不是什么好人。”
孟端秋：“？”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孟端秋：“？”
常涧没有对着他的视线，不断后退，那种浑身都不对劲儿的感觉更强烈了，他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喘气。
孟端秋赶紧摁住常涧的肩膀，担心说：“常师，我就跟你谈谈心，你别往心里去啊。”
常涧捂着胸口顺着下蹲下去，眼睛猩红。
“常师，你到底怎么了？”
孟端秋扶着他，伸手就要去探查，常涧蜷缩在一块，豆大的冷汗开始落下，脑子一片混乱，意识也开始不清楚了。
“常师、常师、常师！”
一道光自孟端秋眉心而出，熬萧跑了出去，他快速上去仔细看了一下。
“他这是怎么了？”
孟端秋急忙问。
熬萧看着常涧，轻叹口气
“你跟他谈感情我都没意见，谈什么心啊。”
孟端秋：“？？？”
你儿子这样了还有心情胡说？
熬萧手指点在常涧胸口，常涧痛苦了一下，直接失去意识了。
熬萧看向孟端秋
“你，想不想见见小时候的阿涧？”
孟端秋愣了一下，可耻地心动了。
“老丈人，您这是？”
熬萧笑了一下，说：“我改主意了。”
孟端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我的时间有限。”
熬萧说着，朝着孟端秋一掌而来，孟端秋居然直接意识昏了过去。
再次苏醒的时候，孟端秋已经站在了魔域的宫殿外，熟悉得地方让他下意识就想跑，但是传来的声音让他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阿涧真聪明，南岛里面确实都是美人鱼，但是他们都没有你漂亮。”
这种哄小孩的语气，熟悉的可怕。
孟端秋看过去时，正是一袭黑袍的熬萧，怀里抱着的，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阙格外漂亮的小孩。
小孩子眼眸有些寡淡，看起来兴趣不高。
但是确实如熬萧所说，美人鱼真没小孩漂亮。
小孩子就是小常涧。
“你再去找娘亲，她又要生气了。”
常涧说着，熬萧神色微微僵硬了下，接着说：
“阿涧喜欢娘亲不喜欢我吗？”
常涧说：“我只是不喜欢娘亲发火。”
“那爹发火呢？”
熬萧郁闷说。
常涧想了想，在熬萧脸上吧唧了一口，说：“你生气我可以哄你，娘亲生气了我哄不了。”
熬萧笑着吧唧了常涧一口，将他放下，去找常母了。
孟端秋走近了常涧，常涧正好也下了椅子，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里面的争吵。
“那女人都带着儿子找上门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熬萧，不愧是大魔头啊。后宫也不少人是吗？”
接下来的话孟端秋就听不见了，因为常涧已经跑了。
跑到了离那儿很远很远的地方，独自爬上魔宫的城墙之上，坐在墙上看着外面发呆。
不一会儿，熬萧又来了，他笑着说：
“阿涧，你想出去吗？”
“不想。”
常涧摇着脑袋，他看了一会儿又说：“我看见那个哥哥了，他脸上有鱼鳞。”
“也漂亮。”
熬萧脸色沉了沉，很快又挂上了笑容
“阿涧喜欢那个哥哥吗？”
常涧抬起脑袋，没什么起伏说：“那是你和其他女人生下的。无论怎么想，也喜欢不起来吧。”
远处的孟端秋扶额，常师小时候说话就挺···
“不喜欢就行，我还担心我们阿涧心软要他当哥哥呢。”
熬萧露出欣慰的笑容。
“娘亲说了，要是你真带他们进来，就带着我回剑门。”
常涧说。
“她想回自己回。”
熬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