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祺呆坐在院子里。
今日，他面对皇后娘娘的栽赃和陷害，还有面对众人的质疑和猜测时，哪怕心里慌张，但面上总归还算稳得住。
但一见到段景曜，铺天盖地的委屈便浮上心头，他再也忍不住了。
嘴一撇，韩祺就哭了。
“……”段景曜无奈，这孩子在他跟前总是分外脆弱，“别哭了，也不怕被笑话。”
韩祺胡乱擦了擦眼泪，拱手朝着楚昭云行礼，“见过舅母，今日若没有舅母为我洗清嫌疑，我怕是要冤死了。”
“不必谢，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楚昭云领人去了后院，不多时饭菜就上了桌。
三人都很累，吃得都很快。
填饱肚子后，韩祺接着委屈：“我今日当真是害怕了，千算万防，没想到皇后竟然敢拿琰儿的性命来害我。”
段景曜颔首：“经了此事，你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见韩祺无精打采，段景曜接着说道：“今日见八皇子人品和行事，你可有危机感？韩敬的事我帮你，是因为韩敬本就不是个好人，若大盛交到他手里，定会民不聊生。但韩琮不同，日后你二人相争，我帮不了你，你们各凭本事。”
韩祺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他鼓足勇气抬眼看向段景曜：“舅舅，我不想争了。”
“你怕争不过他吗？”
韩祺摇了摇头：“我没想过能不能争得过，我只是觉得好累，以前舅舅让我藏拙的时候，一切都很轻松，但现在走到父皇面前了，我却好累。”
楚昭云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这是必经之路啊。
只是个孩子罢了，心里装了这么多事，能不累吗？
段景曜沉默了几息后，摸了摸韩祺的脑袋。
“寻常人，若累便可歇息，寻常皇子，若累便可不争。但我不能骗你，你生下来就是嫡子，又是嫡长子，你不争，便不能活。”
韩祺眼尾通红：“我知道韩琮是正人君子，哪怕对方是他，也不能容我吗？”
“你敢赌吗？若他登鼎，他会放你一马吗？”
“我……不敢……”韩祺又垂了头。
段景曜心疼韩祺，放软了声音：“逆流而立，不进则退。但若累了，便停下来歇歇，等想明白了，有力气了，再接着往前走。”
“嗯……往前走，就没有兵不血刃的法子吗？”
“权势面前尚且要见刀剑，更何况是皇位面前。”
“我知道了……”韩祺其实知道，只要他不做危害无辜之人的事，舅舅会一直站在他身后。
眼下又有了当提刑官的舅母，他的前程可谓是可期可待。
他其实不必担忧害怕。
但他真的好累，一想到韩琰死在了他的怀里，他便浑身发冷。
或许舅舅说的对，他应该停下来歇歇……
“天色不早了，舅舅舅母也辛劳一日了，早些歇息，我先回宫了。”
“去吧。”段景曜拍了怕韩祺的肩膀。
等人走后，楚昭云担心道：“他会不会想不开？这是吓到了吧？你要不再好好安慰安慰他？”
“他自己打不起精神来，我安慰再多也是徒劳。我相信，他会想明白的。”
“但愿。”
“一起沐浴？”
“别！我很累！”楚昭云说着话，立即转身离去，她自己慢悠悠地沐浴后，才觉着身上的疲倦被洗清了些许。
等她会卧房后，段景曜已然躺在床榻上等她了。
楚昭云犹豫：“我今日很累，别了……”
“想什么呢，我也累。快来躺下歇息。”
“我是说卧房里太红了，晃眼，明日还是都换了吧。”说着话，楚昭云陷进了柔软的寝被中，舒服得她都想放声长叹。
“我备了酒，喝点？”
楚昭云半起身，懒懒地倚靠着软枕：“喝点。”
在床榻上饮酒，若传出去了定会被笑掉大牙，但两人都不在意。
两人姿势慵懒，放松地对饮。
“颂芮之死的真相我还不知道。”
“不是我故意唬你，你要听，可要拿稳了酒杯。”
“颂隆？我早猜到了，有何可惊讶的。”
楚昭云悠悠看了段景曜一眼：“你猜到了？那你可知颂隆颂雅，是亲兄妹却也是相爱之人。颂芮大抵是因为知道了颂雅腹中有了颂隆的孩子，这才被颂隆灭了口。”
话落，楚昭云欣赏着段景曜目瞪口呆的神情。
如此一比，她当时知道真相时的失态也不算太丢人。
“回神了！陛下当时听了也只是微微错愕，喜怒不形于色一道，你还得慢慢练啊。”
段景曜无所谓，若是在外他定当不这么情绪外露，在家中又有何妨？
他张了张嘴，但也不知如何评此事。
末了只喝了酒，便把此事咽到了肚子里。
楚昭云喝了酒，思绪乱飞，“今日皇后一事，咱们算是外人吧？你，我，张大人，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因为咱们知道太多就给使绊子？”
若是以前，段景曜还会为盛仁帝的人品做保证。
可近来，盛仁帝先是经了温令雅和韩敬一事，又是历了皇后娘娘和十一皇子一事。
桩桩件件，岂能不对盛仁帝的心性有所影响？
而且随着盛仁帝年纪越来越大，也是越来越多疑了。
仔细想了想，段景曜推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惜才，应当不会给咱们使绊子……”
“你说这皇家的差事怎这么难？是陛下叫咱们去办案的吧？可咱们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知道太多了……”
说着话，楚昭云手里的杯盏话落。
段景曜立即捞起杯盏，好在里头已经没了酒。
再抬眼，他就看见楚昭云已经歪歪斜斜地躺倒了。
“平日酒量尚可，看来今天是真累了……”
段景曜放下酒壶，轻轻摆正了楚昭云，熄灭烛灯后，他躺在楚昭云身侧，很快便也随着她平缓的呼吸声睡着了。
次日，疲惫又饮了酒的两人，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段景曜是被楚昭云吓醒的。
楚昭云自己，也是被自己的惊叫声吓醒的。
段景曜担心地抱住她：“昭云？怎么了？别害怕，我在。”
楚昭云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