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斯斯感到侧睡着的脖子有些生疼，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阳光下雪白的床单被罩，布料一角印有海市人民医院的标记，床脚垫着椭圆形的波斯地毯，地毯另一端则是客厅和餐厅，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医院的VVIP病房。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撒满床榻，也落在她的侧脸和身上。
田斯斯刚要起身，就有人调皮地将手伸到她的脸前，不知道是想帮她遮挡阳光，还是在试探她有没有睡醒。
她下意识地胡乱挥手拍掉那人的手，拍下去之后才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转头看向反反向。
只见韩潭正侧枕在床头好笑地看着她，刚被她拍掉的手还打着点滴，就那么随意一搁，另一手还被她的手盖着当作枕头。
田斯斯立时慌了手脚，连忙松开他的手，又把他还在打点滴的手按到床边：“你这样会回血的，哎呀，干嘛不叫醒我啊？你什么时候醒的？”
“几分钟之前吧，”韩潭十分顺从地放下手，又坐起身，一脸稀奇地看着她：“怎么会有照顾的人醒得比病人还晚的？”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田斯斯连忙摆手开始否认三连，为了避免窘迫便转向床头柜按下呼叫铃，还倒了一小水问他：“你口渴吗？”
韩潭没回答，径直接过喝了。
不到半分钟，白院长、白主任、徐秘书和护士长就走进了病房，这些人也是一晚上守在一旁，连个瞌睡都不敢打，还是凌晨的时候田斯斯看不下去了，打发他们去值班室休息一下。
一群人迅速给韩潭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没有并发症、没有感染之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中，田斯斯一直提心吊胆地站在旁边看着，听到白氏父子说基本没有大碍之后，她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刚要跟着徐秘书一起把医生们送出去，垂在身侧的手就被韩潭捉住了指尖。
田斯斯的脚步顿了顿，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头，那人又晃了晃她的手，像是不舍又像是依恋，她只好站在原地和众人道别。
病房门“啪嗒”一关上，她就回头抽手：“又干嘛？”
韩潭嗤笑一声，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她：“可以啊田斯斯，现在都敢凶我了？昨天是谁哭着喊着求我不要死的？”
“蛤？”田斯斯一惊，连忙抽手捂嘴，又是羞窘又是惊疑不定地转着眼珠低语：“要命了，你那时候不是都快挂了吗，怎么还听得到啊？”
“挂不了，那颗银弹里的毒素只能让血族大出血和麻痹，你也知道我体质特殊，他们没办法真正杀死我。”韩潭得意洋洋地笑了笑，一转手腕拿过刚刚徐策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不出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某些人的处理结果。
他抬手扬了扬文件：“也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听到某人的心里话。”
田斯斯气恼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文件，“啪”地摔在床头柜上：“特殊什么啊特殊？你没听到刚才医生都说了嘛，你的血族因子都流失了多少，你竟然还想着投喂给我？你是不是小学数学没学好啊？”
“我…这…那，那个都是可控的嘛！”韩潭被她的恼羞成怒弄得一阵语塞，看看床头柜又看看田斯斯，有些不知所措。
“可控？你现在这副模样是运气好，不叫可控！”田斯斯气得语速都快了不少：“如果死神老爷爷没有及时赶到呢？如果那一枪没有打偏，直接命中你的心脏呢？还麻痹呢，心脏麻痹难道不会死人吗？你简直是疯了，去挡那一枪……”
韩潭一听到后来突然就明白她在气什么，一把拽过她手腕将人揽到怀里：“抱歉，是我说错话了，所有事情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田斯斯埋在他怀里呜咽出声：“韩潭你个混蛋！我昨天都要被你吓死了，你还气我撩拨我捉弄我！你混蛋！”
“是是是，是我混蛋，”韩潭抵在她耳边软声轻哄：“都是我的错，以后我随你撩拨，随你捉弄好不好？”
“你说的哦？不许骗人。”
“嗯，我说的，你看我有骗过你么？”
田斯斯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而后起身道：“血契的事情不就是吗？”
韩潭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松开她的手：“你看到契约了？”
“看了，”田斯斯一点头，虽然找开锁匠费了些时间，但她还是在星光大奖前一天拿到了完整的契约：“那不就是一个终身协议吗？”
契约的内容其实很简单，除了此前韩潭提过的交换血族因子启用、向拥有田氏血脉的契约者报恩之外，还有一条是对方为异性，则条约终身有效，一旦背叛，二人都有性命之忧。
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制约血族的地方，所以她不是很明白韩潭之前为什么想着法子地要把契约撕毁。
“契约确实只有那些，”韩潭眼帘微垂，眸子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只不过我以前认为，没有什么人愿意和血族扯上关系。”
田斯斯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抓紧他：“那，如果我当时撕毁契约的话，后果会怎样？”
“听说血族的那一方会心痛至死。”
韩潭的声音很平静，田斯斯听了却浑身一震，这个疯子，这和把性命交到自己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抬起头，眼底闪烁着期翼的光，让苍白的脸浮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你要撕毁契约吗？”
田斯斯眼角的湿意又重新翻涌上来，她抓着他的手将人拉过来一些，而后抱住他，下巴轻轻抵住他的肩头，故作恶劣地道：“才不要呢，我要抓着你的把柄，让你一直听我的。”
在她的身后，韩潭瞳孔震颤，而后认命般地闭了闭眼，伸手将她拥紧：“好，我听你的，永生永世。”
“斯斯，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好啊，去哪儿？”
乘坐私人直升机抵达彼得曼冰川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
即便如此，北冰洋之上的夜空也依旧蓝得澄澈，还比冰蓝的海水多了一丝温柔，那是趁夜而归的云絮。
在天与海之间，屹立着亘古不变的冰川，彼得曼冰川是距离冰原最近的一座，也是世界上最靠北的一座。
乳白色的冰川奇崛如高山，又比高山圣洁；广袤似冰原，又比冰原宏伟。
眼前的冰川像是背对众人坐着的冰雪之神，偶尔投来一记回眸，无喜无悲，但只一眼，就让人明白自己是多么渺小的沧海一粟。
“这就是……远古时代的冰川……”田斯斯拽紧了防寒服的领头，仰头低语，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赞叹。
“嗯，”韩潭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却更多得落在她身上：“拍摄《海岸线》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彼得曼冰川，也是你这样的表情。”
“咳咳，”田斯斯用轻咳掩饰着尴尬，收回目光道：“但是，当时的冰川一定比现在更壮观吧？你的《海岸线》里也说它每年都在融化……”说着说着，她的眼神又暗了下去，像是美景难以留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海岸线》里还提到，一旦两极冰川全部融化，就会是世界末日。
“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消逝，这是连自然之神都无可奈何的事，”韩潭不置可否地道，看着她的眼神深沉而温和：“所以，为了人生中少一些遗憾，斯斯，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田斯斯难得听到他这么郑重地拜托，便跟着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看向他：“什么事？”
“你愿意…嫁给我，成为一名血族吗？”韩潭深情注视着她，单膝下跪后拿出一个天鹅绒盒子。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并没有华丽的钻石，却是田斯斯最喜欢的那种款式，她听到他轻声道：“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不会消逝的东西。”
“我愿意。”田斯斯微笑着伸出手，被他拉入怀中拥吻。
世界尽头，远古冰川见证了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