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你‘三婶婶’？是谁教他的？是你还是你嫂子？”大奶奶阴沉沉地问。“是我，是奴婢教的！”慕华马上回答，她知道她嫂子一定会揽上身的，她想着大奶奶多少会给点面子自己的儿子，但不会给面子她嫂子。
“旺儿，你胆子真够大的，爬床勾引三少爷，还教坏小少爷？你是真的想做三少奶奶吗？还大红衣，红头巾，拜天地！”大奶奶越说越生气。
“娘，是平儿胡说的，他听说书故事听多了，我那天给他讲拜堂成亲的故事，他记混了……”“是的，是的，是我们给他讲故事，他记混了……”简大嫂连忙附和，她脑子没有乐儿转得快，也没有跟大奶奶斗智斗勇的经验，只能跟着别人说。
“谁问你了，不知高低的贱妇！你以为还是以前你们简家威风的时候啊？全家靠宫里的姑奶奶，还什么大学士！哼！”大奶奶之前总因为武将妻子的身份，觉得自己被京中贵妇歧视了，但她自己确实也是胸无半点墨汁的。
她的娘家其实也算是武将，南陈武将是比文臣要低一级的，所以，这次帮老三定了户部尚书家的亲事，她就非常满意。她的大儿媳是武将之女，二媳妇娘家虽是文臣，但是庶女。
“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去洗衣营洗衣服去！”“是，是，犯妇人马上去，马上去……”但却没有动身，眼睛看着慕华，“简大嫂，你先去吧，这里有我！”乐儿知道她想要护着慕华，她跟着平儿过来也是这个原因，但现在这个情形，能送走一个算一个。
“犯妇人谢谢大奶奶，谢谢大少奶奶！请大奶奶开恩，不要跟我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子一般见识，她娘死了，没有人教，不懂规矩，请大奶奶……”
“少废话，滚！”大奶奶身边的周嬷嬷大喝一声。简大嫂磕了三个头，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主帐。“跟着她去，跟洗衣营管事说，大奶奶说的，把最重的活儿给她，不许她回来！”周嬷嬷对门口的一个小厮说，小厮转身跟着去了。
慕华眼泪掉了下来，她偷偷擦了一下，看到自己的手一片红，火辣辣的。“旺儿，你可知错？”大奶奶转而对她开刀。
“奴婢知错！”“错在哪里？”“错在罔顾身份，勾引三少爷，教坏小少爷，哄骗大少奶奶！”她把心一横，干脆把所有罪责全部揽上身。“还有呢？”“还有，还有……”慕华一下子想不到还有什么错要担起来。
“还有，生在简家是你的错！你家犯事流放是你的错，生就一副狐媚样子更是你的错！”
“是的，是的，大奶奶说得对，全是奴婢的错！”慕华已经完全绝望了，她觉得自己没有可能进入莫家，还是应该回去洗衣服，不过现在至少侄子侄女还能得到大少奶奶的庇护，让她稍微觉得安慰。
“你是不知错的，心里在骂我，对吗？”“奴婢不敢，奴婢知错！”“好，我不管你知不知错，认罚就好！”“奴婢认罚，请大奶奶责罚，要打要杀，请大奶奶赐下！”大奶奶听出她赌气的语气。
“好啊，你说的，不过我不打你，我们郡王府世代忠良，对下人甚是亲厚，从不随便打杀，你就到帐外跪着去，谁都不许求情！”“谢大奶奶！”慕华松了一口气，她其实还是很害怕会被打板子的，她站起来正准备出去。
“回来！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这是一个洗脚婢应该穿的吗？”大奶奶看她不求饶，心里很是不爽。周嬷嬷马上上前，扒掉她身上的狐裘袄子，因为这袄子已经很暖了，她的中衣并不厚。
乐儿一看慌了，外面现在在下雪。“娘，您不要气坏身子了，儿媳伺候您用饭？您还没有见到俪儿呢，她现在应该喝饱奶了，我叫奶娘抱出来给你看！”
“不着急，让俪儿吃饱了睡一觉，我们莫家女儿少，我们俪儿是千金小姐，最金贵了！以后，是要嫁到宫里做贵妃娘娘的，不像那些人，只会发骚爬床！”
周嬷嬷冷笑着，还把慕华脚上的羊皮靴也扯了下来，“这靴子，就更不是你一个洗脚婢有资格穿的，我们那死了的旺儿都没有鞋子穿！”“哈哈哈，我的旺儿，比她好看多了，给她用了我旺儿的名字，真是抬举了她了！”大奶奶的笑声回荡在营帐中。
慕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大奶奶，那眼光冷得让大奶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你看什么，不服气吗？”周嬷嬷上前去，扯着慕华的头发，又是一巴掌打过去，打得她眼冒金星，脚一软跌在地上。
乐儿赶紧上去扶起她，这才看到她两边脸都被打肿了，嘴角滴着血，额头磕头磕破了，鲜血直流，“慕华，你怎么了？你不要出去！外面太冷！”
“丁乐儿，你也跪着！你教子无方，纵奴无礼，我念在你是我莫家嫡长孙生母的份上，不要跪到外面去丢人现眼，你就在帐里跪着！你们丁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吗？一点规矩都没有！”“不，我到外面去跟慕华一起跪，我们丁家的家教是比不上你们莫家的！”
“‘我们丁家’，‘你们莫家’？你是哪家的？丁家算什么？不要忘了，你们是我们莫家的家奴！你爷爷也只是给莫家老太爷牵马的小厮而已，你爹靠着你奶奶给我们姑奶奶生的孩子做奶娘的功劳，攀上了宁王，封了个五品将军，你就蹬鼻子上眼了？
你也是反了是吧？你不许出去，你丢的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我庭儿的脸！我莫家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一个，净是喜欢些奴才家出来的女人！你们倒是情深啊，还要一起出去跪？是啊，我差点忘了，你们都是爬床的贱人！都是一路货色！”
大奶奶越骂越得意，她早就痛骂乐儿一顿了，但乐儿一直在军营不回来，上次回来又是给老夫人奔丧，她找不到骂的机会。这次来军营，她就计划着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教坏她儿子，赶走她侄女的“低贱”女人。
“大少奶奶，谢谢您，您不用管我，我一条贱命，从京城到西北，路上活了不到一半的人，我都活下来了，我死不了，我还要留着我这条贱命，继续勾引三少爷！”
她回头瞪了大奶奶一眼，她已经明白，无论她怎样磕头怎样求饶，她都是不会得到怜悯的，更不要说尊重了，她连一条死了的母狗都不如。
“你！你敢说这样的话？给我滚出去！连洗脚婢你都不配！跪完了把她配给我们的马夫！叫你贱，叫你还要勾引少爷！”大奶奶气得半死，她发现眼前这个女子看着她的眼神是鄙视的。
慕华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没有犹豫，很决绝。她走到主帐外面，抬头看漫天飞舞的雪花，“好美啊！曦哥哥，你现在也在淋着雪吧？就是人家说的‘他朝若是同淋雪，就当平生共白头’吧！”
她跪了下来，嘴角带笑，回忆着与她的曦哥哥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说的每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觉得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脑海里突然响起她娘死前对她说的话，“活下去，慕华，多难都要活下去，这样才对得起娘……”
“对，对，我要活下去，我去撞柱子的时候，怎么忘了娘的这句话呢？对不起了娘！”她抱着自己的肩，瞪大了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她觉得得寒风像一把把利刀，割在她的身上。
“好冷，好疼……”她看见自己的眼前的东西在倾斜，然后她眼前的世界侧过来了，“怎么，歪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好冷啊，睡着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