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暴雨过后，苏引猝不及防地感冒了，冷得居然在房间升起了火盆。
这段日子她的身体情况仿佛越来越差，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因为老做噩梦的缘故。
吴庄南昭来时，苏引正在东院的外室看书卷，裹着厚厚的斗篷，一个劲打喷嚏。
因为不敢吃药，就得硬撑着。
“皇上，皇上您今天怎么忽然来元帅府了呢？”
门外忽然传来季小满刻意提高了的声音，苏引心下一慌，起身就要跑去内室躲着。
但想了想又算了，这个样子，吴庄南昭也认不得她是谁。
于是她继续看书，也没起身去迎接。
吴庄南昭知道季小满在给苏引报信，也不揭穿，淡淡道：“朕过来跟李大人商量些事情，他人呢？”
“李大人去刑部了，说是去跟刑大人商讨涵洞的死尸案。”
“是吗？那朕在这儿等等吧。”
外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吴庄南昭也没进来，就在庭院里站着。
这么冷的天，季小满哪里敢让他在外面等着，小心翼翼推开外室的门瞅了一眼。
她无声问苏引：“公子，皇上来了，咋办啊？”
“请他进来，奉茶，上点心，还能咋办？”苏引瞪了她一眼，“就说我是个哑巴。”
苏引说着，拿着一卷书斜靠在软塌上，装起了哑巴。
季小满愣了很久才走出去，讪讪道：“皇上，屋外风凉，还请里面坐吧，奴婢给您奉茶。”
吴庄南昭也不推辞，背着手就进去了，自然一眼就看到躺在软塌上裹成粽子的苏引。
苏引先是愣了下，然后站起身惊愕地看着吴庄南昭，装着懵里懵懂的样子。
季小满连忙走过去说道：“大娘你怎么回事，皇上都不认识吗？还不快给皇上行礼。”
“啊，啊啊……”
苏引忙不迭对着吴庄南昭深鞠一躬，手舞足蹈的装哑巴，还装得挺像。
旋即季小满跟吴庄南昭解释：“皇上，这是大总管的一房远亲，是个哑人，奴婢这就请她离开。”
“哦，是个哑人？”吴庄南昭意味深长地扬了下眉，“且让她在这儿呆着吧，不碍事。”
“是，那奴婢去给皇上沏茶。”
季小满周后，吴庄南昭便走向了苏引，黑白分明的眼眸藏着烈火，但没有表露出来。
是这个女人，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宁可死，也要救他。
哭着说来世再也不要做他臣子，哭着说欠他的命还了。
真的好想抱抱她，可又不想戳穿她的伪装。
少顷，吴庄南昭问道：“你是哑女？能听到吗？”
苏引点了点头，唯唯诺诺地招呼吴庄南昭坐下，又站在了一边。
吴庄南昭指了指边上椅子：“你也坐吧，看你白发苍苍，想必也过花甲之年了吧？”
花甲之年？
您才花甲之年，您全家都花甲之年。
苏引没好气地比了个四十。
吴庄南昭敛下眸子，唇角微扬起一抹笑意：“才四十岁啊？那为何瞧着这般苍老？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苍老？
明明方才季小满才说她的脸瞧着像十八岁来着。
苏引翻了个大白眼，扭头不理吴庄南昭了。
她其实很想走开，但又想知道吴庄南昭来做什么，毕竟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阿嚏，阿嚏……”
正思忖着，苏引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打完后下意识“哎呀”了一声，拖了个尾音。
吴庄南昭睨了她一眼，淡淡问道：“老人家可是凉着了？你坐吧，不用站着。”
卧槽，老人家？
这眼神……
苏引怀孕犯困，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所以就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了。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稀碎的脚步声，还有季小满压低了的声音：“李大人，皇上来了，在外室等您呐。”
李斯下意识道：“哎呀皇上来了？那将军岂不是被他发现了？”
对话有瞬间的凝滞，旋即就是李斯懊恼的叹息。
苏引偷瞥了一眼吴庄南昭，他装着没听到的样子，从容不迫地拿起长几上那本苏引方才看的书。
《醉心楼记》，京都城最近十分流行的一个话本，写的是关于花魁和王孙公子的风花雪月。
吴庄南昭看了眼苏引：“老人家还喜欢看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
苏引脸一红，正想着如何回答吴庄南昭，李斯就推门进来了，二话不说上前就跪下了。
“微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让您久等了。”
他说话的同时，眼底余光一个劲往苏引那边瞅，偷问刚才皇上听到他和季小满对话没。
苏引理都没理他，起身朝吴庄南昭拱了拱手打算离开，他却摆摆手又让她留下。
不过吴庄南昭没让李斯起来，问道：“李爱卿，涵洞死尸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查是查得差不多了，就，就是……”
李斯结结巴巴，因为查出来几个死者中都是凤阙宫的人，这不明摆着跟太后关系匪浅么？
“怎么，不好查吗？”
“倒，倒也不是。”
李斯又偷偷睨了眼苏引，他还是怕万一直说太后的丑事，吴庄南昭会恼羞成怒。
苏引也搞不清楚吴庄南昭的来意，到底是要彻查，还是就放水算了。
毕竟，除了他也没人敢动太后。
吴庄南昭道：“但说无妨。”
李斯这才又道：“这些死尸都是被人取了心头血而死，人都是太后娘娘寝殿的宫娥和侍卫，微臣揣测，恐怕与太后娘娘有些关系。”
吴庄南昭没吭声，这些在刑征元地上折子时他就知道。
他睨着李斯，示意他继续说。
李斯硬着头皮又道：“微臣方才与刑大人商量了下，他说只有炼术法的人才会吸食人的心头血。所以微臣斗胆揣测，太后娘娘是不是被人蛊惑，成了杀人帮凶。”
“嗯，继续说。”
“微，微臣……”
再说下去，一定会提到太后生的那个孽障。这事儿若摊开来说，皇室颜面就太过难堪。
可是不说，又怎么能用苏引说的计策去引诱大祭司上钩呢？
李斯紧张得汗水都出来了，一个劲偷瞥苏引，但苏引就是不理他。
她心里也很嘀咕，吴庄南昭既然特意来元帅府找李斯，恐怕就是要彻查此事。
如此一来，太后有私生子的事一定会摊开来说。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么隐私的事情，吴庄南昭居然没避开她，想来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还要藏着掖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