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词唱着,曲调婉转,但却唱得好呀。
听词是晏几道作《蝶恋花》,曲却像是自创,闻来别有风情。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沈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有人踏着雪,踏碎了几片残叶。
“白大哥。”
来人声音清明,像是清晨滴滴答答的水声,白勺听了指尖勾弦,曲调渐缓,放低,最终归于寥寥。
“坐。”他从琴前走来,走到她的眼前,冷峻的面容令李未雪想起了那个落寞的少年来,她款款坐在木凳上,幽幽一叹:“白大哥,你约我来此,有什么事吗?”
白勺替她满了一杯茶,如星月朗的眸子里仿佛映着谁的模样:“他怎么样了?”
说到他,女子素手轻抬,在杯沿绕了几圈,道:“他已醒来。”
“是吗?不碍事吧?”白勺很少关心别人,是故此话说出,便觉有些别扭,眉头一皱,端起茶,一口喝下。
李未雪却没注意他的举动,叹道:“唐小南铁打的身子,白大哥不必如此担心。”
“谁关心他?”白勺急忙答道,李未雪倒是一愣。
“咳咳。”男子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来:“你带去给他吧,此乃西域良药,可助他早日恢复。”
“好。”
李未雪举言又止,她站了起来:“白大哥,你说,这次我们任务的失败,会不会是导致蒙古人攻入南岭的罪魁祸首呀?”
她害怕得浑身抖了起来。
白勺听罢,起身,立在她身边:“未雪,即便我们不去做,蒙古人也会进攻南岭的。”
“话虽如此——”她还想再说,男子阻止了她:“好在我们三人都活了下来,唐小南也醒了。”
李未雪点点头,她忽然发现白勺并未像他看上去那般冷漠,他冷漠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朋友?
不知何时,有人问道:“白大哥,当初你与唐小南是如何相识的呀?”
“他吗?”
烟雨小镇,雾蒙甬道。
他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也在赶路。
这时一人跳了出来,站在他面前,不自量力道:“你便是白家少爷?”
“是我。”他低声答道,看到是一落魄男子,不由得眉头一皱,来人手持大刀模样实在邋遢,一向喜爱干净的白勺自然不想与他过多交往。
但他却不依不饶:“你既是白家少爷,那么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何事?”
“去死!”
刀光起,人落,白勺还是站在那里,而那人却躺在地上。
“我妹子死在郊外,全是你们白家的错。”地上的汉子大吼着,提着刀又想冲来,可白勺已远去,远得让他看不真切,看不明白。
“他妹子的死很多人都感到可惜,但她砍了我二弟一条手臂,白家自是容她不得。”
李未雪默然。
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明白呢?
白勺难得话多,他又说:“我本以为唐小南一直想杀了我,不曾想这次却能舍命相救。”
李未雪不想让话题太过于沉重,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白大哥你莫要理那白痴,其实他已当你是朋友,他说要杀你,只是放不下面子。”
“朋友?”
李未雪用力地点头:“是的,你们是好朋友。”
想到这里,李未雪突然又说:“你们一个才子一个粗人,竟也能成为朋友,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白勺的目光忽然深邃了,他和唐小南本是同门,同在玄一门下习武。
“师弟,以后我罩着你。”身着道袍的唐小南将他从一群弟子的脚下救了出来,朝他露出最阳光也是最温暖的笑容。
“师兄——”“咋啦?”“谢谢你。”
“欸,你谢就谢啊,脸红干嘛?”
“我——”
“白大哥。”李未雪轻声唤着他的名字,白勺回过神来,笑道:“我同你一起去看他吧。”
他这一笑,竟让李未雪感觉残酷的冬日已去,如今阳光明媚,让人不忍离去。她深陷在白勺的笑容里,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难怪小小年纪的昕儿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他实在太美了,美得不真实,恍如梦中。
如梦初醒,方才发现一切竟已物是人非。
金少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虚弱的萧玉山,望着萧玉山床前的神秘女子,他又问了一遍:“山哥,你何时婚娶?”
萧玉山的面色更加苍白了,他道:“就在三日前。”
床前女子道:“夫君他已发誓与我终生厮守在这里,你若没事,快快离去,看在你与夫君旧识,我便放你一马。”
她戴着面具说话略显低沉,可金少言根本听不进去,他愣愣地看着萧玉山:“山哥,如此大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萧玉山叹了口气:“少爷,你还是回去吧,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我不走,山哥,你若不说清楚,我死也不会走!”他快步上前,想要一把将萧玉山从床上揪起,但少女拦住了他,面具后的眼睛满是杀气:“你要抢走我夫君吗?”
“滚开!”金少言低喝道,他的双手握得很紧,嵌入肉里,血流了出来。
少女偏不滚开,她决不许任何人抢走她的夫君。
“以后你就是我儿子的妻子。”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成为他的妻子,被锁在古堡的这些年月,她一直痴痴地盼,盼着老爷能够将他的儿子带回来,老爷说过的,要让她做他儿子的妻子的。
谁也不能拆散他们。
她等了二十年,谁也不能破坏她终于盼到的幸福。
金少言见她执着,大喝一声:“我让你滚开啊!”他说完浑身内劲疯狂外涌,床上的萧玉山骇然道:“少爷不可!”
静儿冷笑:“让我滚吗?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忽然掏出三根银针,朝金少言双肩刺去,金少言此时悲愤难耐,竟不管不顾静儿的银针,他不断往前靠近,针刺入他的肩,他也不想停下。
他只想去问山哥,去问他为何要对他那么残忍。
他宁愿离家出走,宁愿违背父母的婚约逃出金府来寻他,为什么得到的结果却是这般模样?
“找死!”静儿手上用力,银针完全没入了金少言的肩膀。
“难不成你是个傻子?”静儿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床上,她去抓萧玉山的手,她发现萧玉山的手在抖。
“夫君你怎么了?”
萧玉山摇了摇头,他虽然恨透了静儿,但此时却表现得异常暧昧:“你先出去,我和他有事要谈。”
静儿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的眼睛却充满了喜悦:“夫君,你这是在征求的我意见吗?”
“是。”
“我好开心。”她好像在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乖乖到外面等我好吗?我和他说完,你再进来。”
“嗯啊,夫君,我就在门口,若是他伤你,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好。”
静儿退了出去,她心智失常,与常人所想不同,她出了门后,想起大师姐还在与李清愁决斗,看了眼屋内默默无言的两人,迟疑片刻,便下了决心朝阁楼方向走去。
她被萧穆然常年关在这古堡之中,本是孤身一人,谁想十五年前鬼宗新任宗主将鬼宗总坛设于此处,见她虽痴痴傻傻但根骨极佳,破格收她为徒,平日里负责把守总坛入口。
静儿走后,金少言才感觉到痛,他咬着牙坐在萧玉山床边,运起内力,将三根银针逼出,然后笑道:“好在针上没毒,否则我就蒙蔽了。”
床上的萧玉山也笑了起来:“玉山没想到,少爷的演技突飞猛涨。”
金少言一把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好了山哥,莫要躺着挤兑我了,快与我逃离此处。”
他掀开被子后,忽然又盖上,面上火烧般红:“山哥你怎的啥也而不穿。”
萧玉山苦笑:“你躺在一个女人的床上,还穿衣服作甚?”
“你——”金少言哑口无言,这几日他脑中常常浮现少女模样,如今萧玉山一句玩笑,竟让他身体的某个地方有了不可思议的反应。
尴尬一会儿,金少言急道:“山哥你还躺着干嘛,快起来穿衣服逃呀。”
“少爷你先回去吧。”谁知萧玉山并不想走,他望着金少言丰神俊朗的面容,惨笑道:“如今玉山全身经脉尽断,已无法再与少爷回去了。”
“什么!”金少言的眼泪说来就来,他才不管萧玉山穿没穿衣服裤子,掀开一半,伸手在他身体各个部位摸了个遍,双脚有些软,眼睛发昏,险些站立不住:“怎会这样——”
萧玉山早已习惯,他安慰金少言道:“那日那人一刀过于霸道,玉山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他却不说自己时日所剩无多。
“都怪我!”想起那日,金少言便有说不完的愧疚,双目血红,眼泪在流,越想越气,竟然拿起地上的刀,就要往自己的脖子砍去!
萧玉山瞳孔收缩,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少爷!”
千钧一发之际,萧玉山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朝金少言挥去,一道气劲击在金少言握刀的手上。
金少言因伤心过度陷入了魔障,脑中不断重复:“是我害了山哥,我该死,我该死。”
萧玉山这一掌虽然微弱,但却将他从魔障之中唤了回来。
“我刚刚怎么了?”
“你想死在我面前。”
“啊?”
两人忽然陷入了沉默,金少言忽然说道:“山哥,我想起以前爹爹说江湖之中有一种药可以续经接骨,起死回生。”
萧玉山叹气:“黑玉断续膏早已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