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汪有源第一次以区委领导的身份来楚南商行，随行人员并不多。区长、常务副区长、财政局局长、发改委主任、招商局长，却个个是让所有银行都想巴结的重量级人物。
按照官场的惯例，县区一级政府领导来，一般由总行副行长出面接待即可。可是汪有源还有副市长的身份，安原带队，商行全体领导班子成员出席，隆重接待。
双方热情握手礼毕，在总行最豪华的一间会议室坐下
三天前，商行接到汪副市长今天来的行程安排，一是了解商行成立八年多来的发展情况，对区里的企业支持的情况；二是了解商行需要区政府提供哪些帮助；三是就区财政局调整各家银行财政性存款比例方案征询意见。
安行长一听就知道第三条才是核心，心中冷笑。
屈亦成作为会议工作人员，坐在会议室角落里有些发呆。第一次参加政银企会议后，让他也知道了商行和安行长将要面临的巨大的压力。
昨天他在办公室翻金融杂志，看到省城的人民银行中心支行的《金融探讨》杂志上，有一篇读者来信。反映一个镇政府为镇办企业在信用社贷款担保，贷款到期不能偿还，镇政府拒不履行作为担保人责任代偿。来信的编者按有一句话让屈亦成眼睛一亮：“各级政府，不能成为下属企业逃债赖债的保护伞。”
他想，如果从理论探讨的角度，来分析“永续债”的问题，既能把问题公开挑明，又能引起上层关注，并不会引发什么实质的冲突与矛盾。
他记得婷婷说过她认识人行中支做理论研究朋友，就联系婷婷，请她尽快安排自己同她朋友见面。
此时，屈亦成听完区政府和银行的交流，一直暗看汪开源的面像。他过于强势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是“外强中干，必有大失”。
这时听到汪副市长对张大林说：“张局长，你把区政府关于调整财政性存款的方案，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张大林到区财政局上任伊始，就按汪市长的吩咐，着手分析财政存款结构、在各家银行的存款明细，已然了如指掌。
他清清嗓子说：“方案总体原则就三句话，一是以各家银行支持区里的贷款总额为依据，占20%；二是以对区企业近三年新增贷款为依据，占30%；三是以对市、区两级平台改革支持力度为依据，占50%。数据大家都可以查的出来，目前我区有银行16家，财政局将按这个原则统计排队，最后确定存款额度。”
屈亦成看到安行长脸色阴沉，其他行领导个个一样。
安行长盯住张局长说：“我原则上同意方案。提一个看法，要充分考虑银行在支持地方政府发展的历史贡献，比例适当增加。政府对企业的改制，只是一项具体的工作，占比太高不是很合理嘛。商行也会就这个方案上报市政府。”
汪副市长笑道：“安行长的意见很重要，我们也将认真讨论。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希望各家银行对市、区两级平台融资的模式适度调整，是此次财政性存款结构调整坚定不移的原则！”
坐在角落的屈亦成自然也清楚，这是拿财政性存款换没有挑明的“永续债”的通关，谁配合、谁占的份额就多。
会议如预期的沉闷，行程中的最后一项“工作晚餐”，也就名存实亡了。
大家一起送汪有源上了车。区政府的商务车一转弯，屈亦成远远看到安行长的脸上的笑容被抹去了一样。对办公室主任说了一句：“召开行长办公会。”就转身走向电梯口。
屈亦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看到安燕婷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我约了江处长周六下午，可以么？什么重要的呀？”
屈亦成回复：“谢谢。可以，公事。”
他把相关的资料拿出来，仔细看着，边想怎么形成如“读者来信”式的材料。
安燕婷有些哭笑不得。安排一个让自己芳心萌动的男人，去见一个苦苦追求自己而自己不屑的男人，这是神马情况？
那天在“零点时分”听着“一步步”，并没有预想中的什么事情发生。屈亦成只是一步步的走了，草绿色风衣有风中翻飞如蝶，潇洒无比。
往后的日子，除了忙碌，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偶尔会同屈亦成找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知道了他近况越来越不错，她心中暗暗高兴。
只是十多天前，来省城看在省城读重点高中的弟弟的妈妈，晚上拐弯抹角问起她同屈亦成的关系，让她既害羞又好奇又委曲！
关系？自己同他是什么关系？
妈妈的一再逼问并没有让她难受，她难受的，是屈亦成态度。
周六上午得到安燕婷的电话，知道约好了《金融研究》杂志的江所长，屈亦成立即一早坐火车往省城赶来。楚南地处省里偏西一角，火车主干道不经过此地，一条支线在省内绕了一个大圈，经过许多小站，才把楚南与省城北联系在一起。老式的火车在近两百公里的路上走走停停近六个小时，才到车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屈亦成没有想到安燕婷会同一个男青年一起来接他。安燕婷瞟一下屈亦成疑惑的表情，忙指着男青年介绍说：“这就是我说的人行的江飞所长。江所长，他就是屈亦成。”
江飞白净、儒雅、秀气，握手时屈亦成感觉对方的手柔软的像女人的手。江飞虽然相貌平平，却一派儒雅风范，无框眼镜和得体的西服，更显气质高雅，让屈亦成大有好感。
江飞一指路边的一辆宝马轿车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我订了楚山大饭店顶层的餐厅，走。”
楚山大饭店是省城的地标建筑，最有名的是三十六层上的旋转式西餐厅，每两小时旋转一周。临窗的小包间的客人可以俯瞰方圆几十里的风景。
江飞带着屈亦成、安燕婷来到预订好的包间。一边叫服务员先上茶点、一边问屈亦成要了关于“永续贷”的材料，马上就认真翻阅起来。
屈亦成坐在西装革履的江飞面前，突然感觉一点自信也没有了，甚至对江飞有了一丝嫉妒。楚南市是全省最落后的地市，经济实力与城市建设同省城差的不是一两个等次。
安燕婷饶是天生丽质，家境优渥，在这个大城市也生活了近半年，可是在省城人眼里，身上的土气仍然没有消退完。屈亦成即使在楚南市也显得土气，在此就更相形见绌了。
江飞是人民大学毕业的硕士生，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的副所长，主持《金融探讨》杂志编辑工作。
屈亦成望着窗外万家灯火、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流动的车灯如江水，才转头对江飞说：“人行架构自从改为大区行以后，原来各省人行办的学术期刊能保留下来的，凤毛麟角。足见我们《金融探讨》在金融理论界的分量，也可见江所长的水平有多高。”
江飞微笑道：“屈总说笑了，我们总归是在后方纸上谈兵的，哪比的上你在一线阵地打仗的大将。”其实他偶尔约到婷婷吃饭或喝茶时，婷婷都会拐弯抹角说起屈亦成的种种情况。此时，他顿了一下，没有让“婷婷也经常说起你”这句话出口。而是说：“你的名头，我也有所闻的。”
屈亦成望一眼脸红的婷婷，大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