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诗兰不想说张大林也在青峰村，装着没有听见。
娟娟现在已经把她当成领导，忙上前说：“易总，已经订好了房间，我和你是隔壁。你今天喝多了，要是不舒服，就叫我。”
兰兰笑着点点头。她有些怀疑屈亦成同娟娟的关系，要不是屈亦成出手，谁会帮娟娟搭上深圳常总的关系？但今晚屈亦成只帮了自己。
想当初在市商行，娟娟在总行办公室工作，自己在偏远的西芜支行，同她有遥不可及的感觉。
她苦笑着起身，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高高低低的建筑，灯光若隐若现。这才想起，张大林也在这里的某栋房子里，为所谓的人生规划在呼朋唤友的。
她突然感到疲倦起来。刚才还感觉精彩的银行生活，不仅索然无味，更是厌恶不已。
在这名利场上，除了利益、除了名气，自己还能得到什么？
听风山庄位置已经在山谷边，“听风闻香”茶馆的大包间的落地窗外，是幽深的山谷和绵绵群山，在月亮下面，苍茫宁静。
欧阳今天酒没有放开喝，有些扫兴，见屈行长同江飞头凑一起嘀咕什么，就过来问喝什么茶，江飞说：“找个铁壶，煮普洱，要熟茶。再加点蜂蜜、陈皮，解酒暖胃。”
江飞把屈亦成拉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在临窗的沙发上坐下。
娟娟机灵，忙将墙边的屏风拉开，隔出一个小空间。
江飞见没了旁人，就说：“屈行长，一个事同你商量。我有个亲戚是楚南的，女孩子今年大学毕业，想进银行工作。我开口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有些扎眼。”
屈亦成脑子飞快，忙说：“我的主意，放在东江银行的营业部，那一个亿不是在那么？”
江飞暗自欣赏屈亦成，口里却说：“一码归一码，那是公事，我托的是私事。怎么，你不愿意带带你这个小妹妹？在你身边可以学到真功夫。”
屈亦成忙说：“我知道江董事长不在意那一个亿。东江行是省级银行，基础更好些，干几年出来，也更有本钱。”
其实他同江董事长心照不宣的，是单位在银行的存款都有营销费用的。一个亿放在银行一年不动，光费用是二十五六万，还不算营销人员的绩效工资。
许多有权部门的领导子女亲属在银行，走这个路子，坐着不用干事，钱就会自己上门。
东江银行总行的一个员工，父亲是财政厅长，几十、上百亿存款在东江银行，他赚的钱，外人想都不敢想。
而银行争夺存款，是争夺银行的生存权。
所谓机制灵活的银行，无非是金融产品加美酒加美女加政府关系的行业。而所谓的业务，百分之九十的是在讨论如何打通各种关系，银行内部的、客户的、政府的，手段无非是请客送礼唱歌。
屈亦成说：“想不到江总放着前途无量的处长不干，也干金融了。这可是在压缩我们银行的生存空间呀。”
江飞不置可否一笑，说道：“在机关混久了，感觉还是干一点实际的事好，踏实。”
他当然不能把心里巨大的落差产生的情绪表露出来，父亲没有在财政厅再上一台阶，去了科技厅转了正厅，但其实是走向了官场的边缘地带，自己在官场的步伐进程就难说了。
不如干自己还熟悉的金融，又可以打擦边球尽快解决副厅待遇，未来重返权力中心或未可知。
两人不再说话。他们从认识到交往已经多年，但彼此之间横亘着的距离与陌生，似乎永远被彼此的客气和相互帮助所掩饰。
等级所形成的距离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存在。
屈亦成越是对生活认识多一点，这种感觉就更强一些。
江飞笑道：“你在党校结业后，有什么打算？”意思是屈亦成要弃银从政了。
“能有什么打算？我一直是被动的，是被外力推着，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相视一笑。
江飞由仕而商，屈亦成说不定要由商而仕。人生际遇就是如此的微妙。
大家一齐送走了江飞。
冯建还是有所收获的，他从江飞那得到承诺，金投在楚南成立分公司，将租赁他亲戚的房子作为办公场所。
冯建、兰兰、欧阳重、屈亦成、苏娟娟、郭达名几个人都留在大厅内。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让月色下的山水尽入眼底。月下的山峦林海如奔，双层玻璃隔断的外面的声音，使无声的画面更撼动人心。
一场酒拼下来，屈亦成喝的最多，此时酒意涌来，就醉的最厉害。他半躺在大厅的沙发上，见娟娟把一大杯普洱茶放在他右手边的茶几上。
冯建看到这些东倒西歪的银行人，有些感慨，笑道：“哎呀，你们这些金领还真的不容易呀，争一个什么客户像拼命一样。”
目光从几位美女脸上扫过，心想难怪说美女多的地方，是资源聚集的地方。又想，那么KTV之类的勾栏瓦舍，不也是美女如云么？
郭达名名听了，摇晃着腿，摇头说道：“冯主任说的不错，可别看我们表面光鲜，其实一肚子苦水谁知道哟。要干好银行，不但是靠智力，也要拼体力的。”
冯建望着面前这些银行人士一齐点头，大有同感的样子，不禁好笑。
“拉倒吧，面子是你们的，里子也是你们的。多少人趋之若鹜？”
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屈亦成，突然失神仰天一笑，酒意上涌。
大声说道：“狗、狗屁！银行这点子破事，就是傻子也能干。你、你冯主任才不屑一顾哩。银行有什么稀罕的？只要你有背景，有关系，要不就是会来事。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大家哄堂大笑，都骂屈行长，拣了便宜又卖乖。
只有苏娟娟和易诗兰注意到，唯独屈亦成自己没有笑。
他半躺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有些失神的目光呆呆看着窗外，垂头闭上眼睛时，分明有一颗泪珠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