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身后无数人在朝我呐喊。阿黎的哭泣,希雅的惊慌,小川的嘶吼,虫君的愕然。
但我决心已定,要想掩护他们逃出去,必有牺牲!
黑炎虽凶,但尚不足以立刻杀死我。我就算踏入火海,也只是会急速衰老罢了。只要还有一丝力气,我就要用此生所学来的所有术法给他们打开一条逃出这里的通道!
我跃至半空,就是为了暂时躲避黑炎的伤害,顺便迅速拉近与魑魅的距离!
天地辟邪术能唤起狂风,理应将身体下方的火势扑灭一小会。
就是这一点点时间,足够我冲到魑魅身边。届时,就算他一刀将我刺中,我也得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当然是自杀式的袭击,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此刻,我高高跃起,脑海中却响起了白师祖的声音。
“……辰儿,你当真宁愿就这样死去?”
“……师祖……抱歉,徒儿改不了这与生俱来的性子,绝不忍看着自己的同伴受苦……玉佩我已经交给了小川,日后等他回到人界,大概会再还给师哥师姐。让您失望了……”
师祖却轻轻笑道:“不,你没有让我失望。相反,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辰儿,不,彦君,我们终会再见的。我会永远等着你……”
与师祖完成了告别,我祭出了天地辟邪术。
狂风骤起,火势稍弱,我的身体终于开始下坠,即将跌入火海当中。
那一刻,我在火焰中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师哥、师姐,还有父母、祖母,蕊儿和莺哥朝我微笑,小影也冲我张开了臂膀……
我无奈一笑,这就是以身赴死的感觉吗?
我闭上了眼睛。
……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了我的身体!
我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又被抛到了空中,反向回到了虫盾的保护范围内!
火海中突然竖起了一个身影!
那是……
“儒骏和翎姬!”希雅失声喊道。
“爹爹!娘亲!”我大惊失色!
关键时刻,居然是他俩从地下钻了出来,接着用骨灵的巨大尾巴将我撞了回来!
它的身形依旧那么高大,骨灵支撑着它的上半身高高竖起,两个脑袋不断发出昂扬的嘶鸣!
可黑炎之下,它也持续承受着巨大的伤害!骨灵首当其冲,已渐渐融化;腹部的食灵更是顷刻间散去了灵气,化为一滩烂泥般的血肉;地缚灵的绳索已经融为焦液,形同蜡烛,一滴滴坠落……
它最后朝我看了一眼,接着义无反顾朝魑魅扑了过去!
魑魅皱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它死死缠住了身体!
“儒骏!你这浑小子!还有你,翎姬丫头,你们为何要与本帅过不去!”魑魅大吃一惊,双手死死捏住它的身体,想把这条“巨蟒”从身上扯下来!
可它始终牢牢锁住魑魅的身躯,丝毫不为所动。更有甚者,两个脑袋像是发狂一般,分别咬住了魑魅的耳朵!
“啊!!!”魑魅吃痛不已,“你们疯了吗!认不出本帅了?!”
玄君在一旁看了个目瞪口呆,接着回过神来,挥刀朝那“巨蟒”身体砍过去!
其实用不着他帮忙,魑魅已经将这满屋的火焰齐齐召唤回来,完全烧到了“巨蟒”的身上!
我们终于得以卸下防备,缓了口气。
此刻在我们眼中,便是一条着火的蟒蛇在缠绕、撕咬一个高大的巨人!
火焰之下,蟒蛇的身形渐渐融化,越来越小……
魑魅终于忍受不住,运起全身力量,双手用力撕扯,将它活生生撕成两截!
接着,魑魅奋力一抛,将那“蟒蛇”的上半截身躯朝我们扔了过来。
两只鬼灵就这样跌落在我脚下……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他们面前……
两只鬼灵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失……
临死前,它们还在说着什么……
“彦君……孩子……孩子……”
我泪如雨下,意识也跟着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
我漫无目的走在一片草原中,前方是个小山坡,山上伫立着一间茅草屋。
我爬上山坡,看到一男一女。
他们坐在小板凳上,像是没有看到我,彼此都注视着远方。
男子说:“彦君该回来了吧?”
女子也笑着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走到他们面前,跪在地上,轻抚他们的面颊。
他们看着我,慈祥笑道:“年轻人,你为什么哭啊?”
我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女子温柔帮我擦拭眼泪,笑道:“你是不是走丢了?是不是找不到自己的娘亲了?别哭啦,我也有个孩子,叫彦君。每次他哭的时候,他爹爹总会教训他。你也有爹娘吧?别哭了,要是让爹娘看到了,多心疼呀。”
男子也笑道:“咱们的彦君是不会哭的。”
女子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又沉默了很久。
接着,男子又说:“彦君该回来了吧?”
女子也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女子看了看我,笑道:“年轻人,将来你要是遇到彦君,能不能替我们转告他。你告诉他,他的爹娘还在等着他回来,好不好?”
男子也笑,“是啊。彦君是我们的孩子,他迟早会回来的。”
我终于开口说道:“爹,娘,我就是彦君啊……”
可他们认不出我,他们听不到我说话了,听不到我的哭泣了,甚至看不到我的身影了。
他们始终注视着远方,注视着那个彦君应该回来的方向。
他们依偎在一起,始终喃喃说道:“我们的孩子叫彦君,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茅草屋渐渐消失了,草地与山坡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两个孤独的身影……
这一刻起,我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爹娘了……
他们终于不用再苦苦等待那个孩子了……
我再也没有爹娘了。
他们忘了一切,忘了为什么在这里,忘了魑魅与刺风,忘了那座塔,忘了孩子的相貌。
但在灵气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还记得一件事——他们的孩子叫彦君。
他们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孩子,完成了这数百年的等待与使命。
我慢慢走出了他们最后残存的这一缕意识,回到了原本所在的世界。
恍惚间,我似乎还能听到一个女子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儒骏,咱们走吧?”
男子笑道:“翎姬,咱们走吧。”
……他们牵着手,慢慢离开了。